他以為自己這把老骨頭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但沒想到迷糊中好像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他像一位瀕臨絕望的旅人一樣下意識地大口吞咽。

他醒來才發現，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覺，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是程瑛救了他！

趙衛民的心情有些復雜，他年輕時吃了不少苦頭，最后也還算是美滿，不說兒孫滿堂，獨子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卻沒想到臨到老卻家破人亡。

老伴已經去世了，兒子一家被他連累，去了西北農場。

他這一把老骨頭嘗遍人情冷暖，人人對他避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被牽連。

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竟是一個和他老頭子沒有任何關系的孤女救了他。

趙衛民有些感慨，但也知道自己現在對程瑛來說是個麻煩，不愿牽連她，看出程瑛臉上的為難，主動道：“謝謝你，姑娘今天多虧了你救了我這把老骨頭，你不用擔心，等一會兒趁沒人我就離開。”

老人越是善解人意，程瑛越是不忍，但也松了口氣，這確實是當下對他倆最好的選擇了。

程瑛沒說什么，猶豫了一下，還是到廚房里把她剩下的高粱面全都做成了高粱餅子用油紙包住。

看老人今天餓暈就知道他們那里的糧食肯定不夠，她處在這里也沒多大的能量，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分給他們一些口糧了。

也算是安慰自己的良心。

程瑛幫老人望風，看見外面無人經過，就讓趙衛民趕緊離開了。

他離開了這么久沒有回去，其他人都要急瘋了，但也無可奈何。

見他好端端地回來，眾人才松了口氣，也有脾氣爆的，劈頭蓋臉地在那里追問。

“我說老趙你上哪去了？一上午都沒見個人影，還以為你被山里的野豬拱了去呢！”

趙衛民有些無奈，“那半山腰里哪來的野豬，老李你凈會胡說。”

“那你倒是說你哪里去了啊！我這不是著急嘛！”

趙衛民知道要是他說自己在外面餓暈了，就算大家都不吃，也會給他留一碗飯。

但是他自覺年長，不想再麻煩他們，只避重就輕，撒了個小謊，“這不是年紀大了了，去割豬草的時候摔了一跤，就在那里歇了一會兒，才剛剛回來。”

老李皺起眉，“摔了一跤？你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還不好好顧著身子，這要是摔出個好歹來怎么辦？知行你快給他看看。”

周知行是留美回來的外科大夫，醫術jing湛，是當年醫院里最年輕的外科主任，大家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外科鬼才”，主攻心外。

但后來風氣緊張，他因為留美經歷被同事舉報，三十五歲風華正茂就被下放到了程家村。

大好的前程一朝被毀，當年的意氣風發也只當是過眼云煙了，眼中銳氣不再。

聽到趙老說他摔跤了，周知行不免有些擔憂，“是摔到哪里了？”

趙衛民哪里摔到了，硬著頭皮編道，“腰，是摔到腰了。”

周知行雖然是心外醫生，但對骨科也有所涉獵，當下就在趙老腰間找準穴位按了下去。

趙衛民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子下手還是這么狠。

周知行皺著眉，又按了幾個穴位，眼中閃過些許疑惑，就看見趙老對他眨眨眼，暗示性意味極強。

周知行緩過勁兒來，哭笑不得。

他收回手，“沒事，還是老毛病了，腰間盤勞損，以后多加注意就行了。”

老李松了口氣，“那就好，我還真怕老趙這把老骨頭給摔散架嘍！”

“不盼我點好！”趙衛民笑罵。

籠罩在眾人間焦灼的氣氛終于散開了。

程瑛下午還是該上工就上工。

她今天沒把高粱餅子給趙老，一是怕他不收，二則是擔心被人撞見太過招搖。

程瑛晚上去給知青做飯，卻發現整個知青點的氛圍都有些凝滯。

她有些不解，走到灶屋門口就被知青點里的老大姐江燕擋住了。

她面帶歉意，不知道該怎么說。

程瑛目光沉了沉，有了些不好的猜測，卻還是笑道，“沒事兒，燕姐，你說吧，這是怎么了？”

看著程瑛明媚的笑顏，江燕更愧疚了，但這事也不是她一個人的決定，還是咬牙說了出來，“瑛子，我們今天商量了一下，知青點以后會自己做飯，就不麻煩你了。”

程瑛頓時就明白是秦菁菁在搗鬼，只能說不愧是女主，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這就拿她開刀了嗎？

還不等程瑛表示什么，李曉妮突然怒氣沖沖地沖了出來，“誰說的！以后你們就讓那個什么秦菁菁給你們做飯去吧，我就樂意吃瑛子做的飯！”

江燕面色難看，“曉妮你胡說什么？這是大家的決定。”

“大家？我看就是那個秦菁菁見不得別人好！凈出些歪點子！”

曉妮還要再說，但是被程瑛打斷了，“好了曉妮，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總要讓我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吧。”

曉妮一聽到這結果又炸了，“發生什么事？還不是秦菁菁那個女人，說什么她也會做飯，以后有機會一定讓我們也嘗嘗她的手藝，結果張澤善就說既然菁菁會做飯，為什么還要請外人來，就讓菁菁做豈不是更好？”

“秦菁菁她推脫了幾句，裝模作樣地說什么這不太好吧，但又說什么要是她給大家做飯肯定不收大家一份一線，想要為大家做奉獻，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

“結果他們一聽就都想讓你走，給秦菁菁讓位置！簡直太過分了！”曉妮義憤填膺，根本不顧江燕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程瑛看到了卻是不能不管，拉拉曉妮的袖子，“好啦，我知道你在為我抱不平，但我做飯確實是拿了工分的啊，現在菁菁她想做飯，也是在給知青省錢嘛，這不是再好不過了？”

江燕聞言面色稍霽，她在鄉下待的時間越長，家里給的補貼也越來越少，尤其是程瑛做飯好吃，她來之后，口糧吃的就更快了。她實在是有些負擔不起了，這才在秦菁菁提議的時候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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