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的要求是在預算內盡可能給文工團最好的招待。

九頓飯不多，程瑛想了想，把所有的菜色都岔開了，就連湯從簡單的番茄湯、紫菜湯再到比較復雜的排骨玉米湯、老火湯等等都不重樣。

這天晚上程瑛擬定了菜色就把每天需要購買的清單列了下來，交給了食堂采買的師傅。

程瑛在為文工團的到來做著充分的準備，大家也都沒閑著，尤其是廠子里宣傳部的同志，為了這件事每天都要在廠里廣播，廠子里也掛上了橫幅，務必讓文工團的同志感受到他們機械廠最飽滿的熱情。

蘇小麗作為宣傳部的一員，這兩天特意換了新的板報，迎接文工團的到來。

晚上回到寢室，就和程瑛八卦起來。

蘇小麗趴在床上，捧著一張小圓臉，滿眼好奇，“誒程瑛你說，文工團的同志都是什么樣的啊？”

程瑛翻著手下的《機械原理》，漫不經心道：“好看，多才多藝，熱情。”雖然今晚不打算進虛擬空間學習，但她也沒有松懈，她從廢品廠里撿回來的書正好用來為她學習機械打基礎。

蘇小麗被敷衍也不生氣，翻了個身看著頭頂的床板，兩手合抱放在胸口，滿眼的向往，“我覺著也是。”

“文工團的同志肯定各個都是俊男靚女，唱歌跳舞都不在話下，最重要的是——”

程瑛分心聽著蘇小麗的暢想，卻沒想到她久久沒有繼續說下去，抬頭看向她，問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蘇小麗的神色明顯落寞下來，翻身看向程瑛，語氣中透露出幾分羨慕，“最重要的是我希望那是他們喜歡的生活。”

程瑛翻書的手頓住了，把書理了一下，壓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蘇小麗繼續道，“我也想進文工團，我喜歡唱歌，也喜歡跳舞。但我媽不喜歡，她覺得女孩子就要文文靜靜的，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我中專畢業那年，偷偷報名了文工團。但誰知道收我報名表的那個叔叔竟然是我媽的熟人，轉頭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我媽。結果我不僅名沒報上，還被拖回家打了一頓。”

蘇小麗談起這件事還是帶著幾分悲憤，她還是沒有把她年少時的夢想完全放下。

但程瑛什么時候又擁有過理想的生活了？

她年少時最渴望未曾謀面的父母突然出現在孤兒院把她帶走。

大學時渴望擁有一份可靠的感情，無論是愛情或友情，她希望能有一個人和她相互扶持。

步入社會希望自己能在城市里擁有一套房子，讓她和這個世界有一個羈絆，在城市里扎根。

但這些都沒有實現，最后一點好不容易即將成為現實的時候，她還好巧不巧被砸中了。

今天被蘇小麗勾的突然想起了從前，但程瑛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想過了。

雖然現在的生活缺吃少穿，但程瑛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

她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改變生活，除此之外，她相信自己未來甚至可以為國家貢獻一份力量。

蘇小麗也只是發發牢騷，也不需要程瑛開導。雖然她沒能進文工團，但她也來了機械廠當宣傳員，算了拿了一份鐵飯碗，平時即使沒有父母補貼也吃喝不愁。

現在的生活也挺好的。

蘇小麗今天發現程瑛老是在看書，早就想問了。

她探出頭，向程瑛那邊抻著脖子，還是什么都沒看見，“程瑛，我看你看得這么認真，是在看什么啊？”

不是蘇小麗瞧不起農村人，他們廠里也有一些農村來的，但是她從沒有見過一個像程瑛這么特別的人。

雖然看起來家庭條件很差，但一點都不自卑，即使衣著和別人差了一大截也是不卑不亢。年紀輕輕就有一手好廚藝，但卻不因此而自傲，而是真誠待人。

現在程瑛還在看書，她今天瞄了一眼，她也看不懂，頓時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不像是她，她只偶爾偷偷看一些課外書。

程瑛看蘇小麗一眼，大方地抬起了書封給她看。

蘇小麗一眼看見那赫然四個大字“機械原理”，頓時咋舌，“這你都能看懂？”

這一刻蘇小麗是真真正正對程瑛產生了好奇心。本來程瑛到食堂上班，她就以為程瑛應該沒讀過幾年書。

畢竟要是有初中或者高中學歷，就可以去參加招工考試了，一般不會去食堂。食堂里的大多都是臨時工，一些洗菜工、洗碗工。在食堂里當師傅也不需要學歷，明面上只要廚藝好就行。

但程瑛太特別了。

程瑛并不打算在蘇小麗面前謙虛，“差不多，我一直在自學。”

“哇！”蘇小麗的嘴巴驚訝地能裝下鴨蛋，“程瑛你這么厲害怎么去食堂了？”

蘇小麗說話一向比較直，程瑛不放在心上，“我小學畢業就輟學了，能來食堂也多虧了領導們信任。”

程瑛沒有告訴蘇小麗她的考慮，但即便是這些也夠蘇小麗腦補了。

不過寥寥幾句，蘇小麗就在心里勾勒出一個半路輟學卻不放棄求學的可憐卻堅強的形象，一時間看向程瑛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惜。

她發現，比起程瑛，她媽對她做的事都不算什么了。雖然她媽控制她的食量，不讓她去文工團。

但在其他事情上，也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她想學唱歌跳舞，想學畫畫，她媽二話不說把她送進了少年宮；她想穿漂亮衣服，那些布票她媽就都給她攢著換新衣服。

程瑛本來也不用告訴蘇小麗這些，但她未來是想要留在機械廠的。與其等到她的學歷被扒出來惹人閑話，不如先下手為強，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蘇小麗被程瑛的精神振奮到了，屁顛屁顛的起來給程瑛用茶缸倒了一杯子熱水放到她旁邊。

“那你好好學習！”蘇小麗握拳給程瑛加油打氣，突然想到什么，半晌猶豫地小聲問道，“……程瑛你是不是想去咱們廠的車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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