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銅墻將秦承澤關在里面。
與其說關,還不如說是保護,劍刺不穿,手勾不到。
“皇上就這么舍不得他死?”
清辭這樣問,秀月啞口無言。
銅墻里頭傳來一陣鐵鏈滑過地面的聲音。
“阿辭,是你?”
秦承澤嗓音有些干燥嘶啞。
清辭面向銅墻,想象他在里頭窘迫的模樣,心里并沒有痛快一些。
“你故意欺騙秀月,引誘我對蕭遠下殺手?”
里頭的人略帶興奮的問:“蕭承書死了嗎?”
清辭握緊拳頭。
“你做了什么,你告訴我。”
秦承澤頓了頓,平靜娓娓道來。
“好,我都告訴你。我在蕭府待得好好的,有一天,蕭承書來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清辭的姑娘。”
“他告訴我,是你主動提起的我。”
說到這里,秦承澤笑了一聲,這笑聲穿透銅墻,空曠哀涼。
“他還告訴我,你接受了他的心意,他要照顧你余生,要跟你成親生子。”
“我說清辭是個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對她。可我心里想的是,蕭承書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他的聲音逐漸狠厲。
“沒兩天,他長姐和外甥被公主下了毒,公主逼著他成親,洞房花燭夜才肯給他解藥。”
“他很猶豫,錦華長公主太過難纏,他顧及著公主會不會傷害你,就一度選擇放棄你,任由你誤會,想撇清與你的關系,讓你活得自在一點。”
“可洛詩妍生產當日,你竟還想問他要一個解釋,他回來考慮很久,然后告訴我,他還是放不下你,他決定找個機會跟你說明白。”
“我說,那就等到大婚之日,以她的性子一定還會來找你,只要拖到洞房花燭夜,你拿到了解藥,就能跟清辭遠走高飛。”
清辭心口被一只無形的手抓得生疼。
所以就這樣簡單,蕭承書的這些苦衷一直在她設想的緣由里,卻因秀月的一番話,她徹徹底底的否定了蕭承書的一切。
可原來,就這么簡單。
秦承澤冷惻惻道:“皇上隔些日子就會派人來拷問我一次,我就給蕭承書編了個故事,我知道這個故事一定會傳到你耳朵里。”
“阿辭,他死了不可惜,他配不上你。”
清辭仰著臉,微涼的淚水滑進了嘴里,苦得發澀。
蕭承書死的那一刻該有多痛心絕望,他沒有問為什么要害死他,他只是拿走了她唯一的罪證。
“你不怕都報應在你女兒身上嗎秦承澤。”
“我女兒……”秦承澤聲音里流露出濃濃的嫌惡,“那個小孽種死了才好,洛詩妍這個賤人從頭到尾都在騙我,跟她這種賤人有個女兒令我惡心。”
“你才惡心,你比茅坑里的蛆還惡臭。”
清辭眼前浮現出小思云的模樣,小思云已經滿月了,哭聲很輕,很溫柔,睡著了還會笑,白白胖胖的小臉兒一天比一天可愛。
小思云的爹就在這里,卻說她死了才好。
清辭踹了這銅墻一腳,腳上的疼痛讓她冷靜了一些。
她轉而問秀月,“可以殺了他么?”
縱使銅墻鐵壁在這里,可她有塊鎖魂木,要秦承澤的命還不簡單。
秀月搖頭,“讓他就這樣活著,不比死了更能折磨他?”
也是,他不配痛快的死去。
清辭安靜下來,調整自己的呼吸。
“的確,得讓他活著,讓他發爛發臭,永無天日的活著。”
眼前的牢房越來越黑,頭也越來越昏。
秦承澤背靠著銅墻,聽到外頭秀月喊了一聲。
“陛下,她暈了!”
隨之,有一串著急的腳步聲傳來。
他可以想象皇上抱起她的模樣。
腳步聲走遠。
“能放過我妹妹了么?”
秀月還在,“皇上不會虧待秦玉的。”
“好,”秦承澤嘲弄道,“皇上不會以為,沒了我和蕭承書,他就能得到阿辭了?”
外頭的女子沒有說話。
秦承澤笑得發抖,“阿辭要的幸福只有蕭承書能給,皇上根本給不了。”
秀月嘆了口氣。
“這個事你我都有份,馬后炮就不要放了,當時你對蕭承書的嫉恨可不假。”
頓了頓,她又說:“低估了蕭承書倒是真的,他身在死局,卻能在死前不憑一句辯解,就讓清辭信了他,如今這個局面著實讓人頭疼。”
“不過在百花宴上他就知道了皇上的心意,還敢跟皇上搶人,不是活膩了么。”
宮人通傳欣宜宮宮女清辭求見,傅景翊立馬說:“讓她進來。”
心中還在尋思著如何寬慰她,她撲通跪下。
脊直如松。
“婢女有一事相求,若陛下答應,婢女愿永遠留在宮中,任陛下調遣。”
傅景翊溫聲問:“何事,但說無妨。”
“我要嫁蕭遠為妻。”她薄唇輕啟。
寶座上的男子猛然立起。
清辭見沒有回應,又道:“求陛下成全。”
傅景翊眸色陰沉無邊,冷聲,“不準。”
他說不準,清辭便不再開口,只如石像般在地下跪立著,眼中空無一物。
傅景翊的眼眸和聲色逐漸柔軟。
“人都死了你何必。”
清辭頭磕在地上。
“蕭遠至死孤身一人,我求百年之后與他合棺而葬。”
御書房中落針可聞。
傅景翊手中毫錐生生折斷。
“蕭躍林會給他找人殉葬,用不到你來給他做遺孀。”
清辭面無血色道:“我要做他的妻子。”
“朕若不允……”
清辭這才抬眸直視他的眼神,她是跪著的,卻傲然如松,眼神里沒有絲毫退讓。
“陛下稱心如意了,我只求他亡妻名分,陛下為何不應?”
傅景翊想問一問何來“稱心如意”,啟了啟唇,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動手時如此果斷,眼下卻對一個死人矢志不渝,蕭承書死前究竟做了什么?
清辭繼續道:“陛下命秀月同我說那么多,又特地帶上郡主去蕭府,陛下想要我做什么,我心領神會。”
“你錯了,朕只要你看清他為人,就此了斷不被其害,朕從未想過要他死。”
“也許吧,”清辭嘴角一顫,把痛苦壓制了下去,“可是,是我害死了他啊,陛下,你心知肚明卻沒有追究我,為什么呢。”
傅景翊沉默地望著她,眸色一點點變得灰暗。
“陛下仁慈,求陛下成全。”
清辭再次額頭觸地,“陛下若不允,我只好一頭撞死在他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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