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月是在深夜里突然腹痛的。
產婆跑出來對崔寬說:“夫人情況比較兇險,胎兒也未滿八個月,生下來也不一定能存活,大人您看,是全力保大還是?”
崔寬心里的答案肯定是保大。
可能問題就在于,這不是他的孩子,他沒有資格替秀月做出決定。
于是他說:“夫人還清醒嗎?”
他有好一會兒沒聽到她的痛吟聲了。
“夫人是醒著的。”
“那就問她自己吧。”崔寬說出這句話也很艱難。
身為母親,她八成會選擇孩子,如果這樣后果不堪設想。
產婆跑到里頭,跟秀月說清楚了狀況。
秀月毫不猶豫的說:“保我!我要活!”№Ⅰ№Ⅰ
她像是怕產婆沒聽清一般,又大聲說:“保我!”
崔寬聽到她有力洪亮的聲音,心里松坦了許多。
只要她想活下去。
最怕的是一人不求生,那旁人再怎么拉扯都沒有用。
清辭是在第二天清早,聽到崔家喜獲麟兒的消息。
“沒記錯的話都未滿八個月吧,怎么就生了?”
“太醫去看過了是健康的,孩子個頭是很小,畢竟未足月,小心養著就好。”
傅景翊蹲在清辭身前,耳朵貼在她圓腹上面,“小公主要聽話,在娘親肚子里呆足月再出來。”
“萬一不是公主呢?”
“那也可以寵一點,反正他將來做個閑散親王,不用擔責任,平平安安過一生就好了。”№Ⅰ№Ⅰ
凡凡那會兒清辭就是不讓抱,不過他架不住孩子哭,一哭死活都得去抱,哪怕清辭白眼翻得飛起,反正他就是要抱著凡凡哄睡。
大不了累一點多抱兩年。
宋寧還會縱著凡凡,可是清辭不讓,說凡凡是太子,不能嬌氣,不能慣,這樣他的肩膀上才能扛得起很多很多重擔。
那現在這個娃就不一樣了,總可以拼命寵了吧。
清辭還是不同意,“你太寵這個,凡凡怎么想,凡凡還小又不懂他的責任,只知道爹娘都寵弟弟妹妹不寵他。不能有失偏頗的,每一個都不能寵。”
傅景翊摸摸她的肚子,“沒關系,清辭娘親不給抱,宋寧娘親會給抱的。”
清辭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現在多黑。№Ⅰ№Ⅰ
“起開。”她口氣很不好的說,“宋寧好,你白天就不要見我了,反正你也只喜歡宋寧,你根本就沒有踹過宋寧。”
她生氣的時候腮幫子繃起來,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
傅景翊卻覺得可愛,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腮幫子。
“本來是想把宋寧踹下去的,可這是你的身體,我怎么敢呢?”
這個女人寫字條跟瘋狂撕逼自己的樣子更可愛。
而他明明只有一個媳婦,卻每天都在體驗被爭風吃醋,兩邊吃力不討好。
起初覺得累,慢慢的也就適應了,一般可以做到兩邊游刃有余。
在這時,宮人匆匆跑來,慌亂得要命,跑到他們面前撲通一跪。№Ⅰ№Ⅰ
“皇上,娘娘,太子殿下溺水了!”
清辭腦子里一空,揪起這個太監,“在哪里!帶路!”
太監又接下去說:“已經,已經救起來了。”
清辭松了口氣,提起裙子就往重華宮那邊跑。
傅景翊完全追不上她,在后面喊:“孩子都沒事了你慢點!別急!”
她自個兒那么大肚子,心里沒點數嗎?
重華宮中,宮人知道會被追究失職,都跪了一地。
太子坐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裹著絨毯,小舞和另一位宮女在給他擦濕漉漉的頭發。
看到清辭過來,太子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她。
小舞也跪了下來,“是小舞失職,沒有照顧好太子殿下。”№Ⅰ№Ⅰ
清辭看了凡凡一會兒,問小舞:“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是在御花園的荷塘邊滑了腳,跌進荷塘里的,風鈴就立刻跳下水去,把殿下救了起來。”
清辭看向跪著的這群人,最前面的那個宮女就是風鈴,渾身都濕透了,到底是初春天氣尚寒,她凍得發抖。
清辭里里外外的穿了好幾件,便脫了厚重的外衣,披在風鈴單薄的身上。
風鈴受寵若驚,剪水雙眸也濕潤了。
清辭道:“你救了太子有功,本宮會厚賞你的。去洗個熱水澡換衣服再來見本宮。”
風鈴俯首謝恩。
清辭這時候想去抱一抱凡凡,她剛張開懷抱,就發現凡凡看她的眼神是警惕的,帶有戒備,跟之前常常黏著他的樣子大有不同。№Ⅰ№Ⅰ
太子裹在絨毯里,看著她,稚嫩的聲音道:“你又不是我生母,不會真心對我好的。”
清辭的手在即將摸到他小臉的半指之處,生生頓住。
傅景翊走進寢殿里來,太子的這句話,他也應該是聽到了。
太子看了眼父皇,繼續說:“父皇讓我管你叫母后,可你不是我的母后,你想取代我的母后,還讓你的孩子取代我,是不是?”
“傅云從,”傅景翊已走到太子面前,沉聲道:“誰教你的這些東西。”
重華宮中眾人本就是跪著的,如此一來,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喘。
小舞也是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位小主子。
上一回他語出驚人,兩位最親近他的奶娘就喪了命。
太子撅了一下嘴,道:“我自己想的。”
小舞在這時說:“殿下,貴妃娘娘是最不可能害你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子雙眼一瞇,竟有些銳利的鋒芒,“她對我好,就是做給父皇看的。”
傅景翊眉宇深深蹙起,他看了眼清辭,再看著凡凡,道:“有些事父皇得告訴你了。”
清辭卻笑了笑,對凡凡道:
“你忌憚我懷疑我都沒有錯,我很欣慰你小小年紀就懂這個了。”
傅景翊薄唇抿起,若有所思的看著清辭。
清辭由衷道:“沒有人能完全替你擋去人生路上的明槍暗箭,縱使你父親已成帝王,仍然步步謹微。太子,你在這個位置上,這一生都免不了猜忌、孤獨,我其實挺心疼你的。”
這話落在凡凡耳中,又會是虛偽的說辭。
只有傅景翊知道她字字出自真心。
身為生母,豈能不心疼親兒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猜忌。
他會在所有人的仰望中長大,他知道身邊每個人的臣服或許都是出自畏懼。
他會知道就算是面對父皇,他也得收斂起真實的情緒,展露自己的乖順與政見一致。
他不能哭著喊痛,不能吵著要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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