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扭頭，一臉認真地問她：“我上次問你的那個物理題，你不是不會？我琢磨了很久，都沒弄懂。教授院這邊的董先生以前不是教物理的嗎？我來找他問問看。”

“那你這是……”趙夢嬌的目光落到她拎著的桶上。

她剛才已經看到了，里面裝的都是花蛤！花蛤雖小，但是這么多也好多肉啊！難道完全沒有她的份？

林蓁理直氣壯地提桶展示一下：“學費呀！”

以前找你請教的時候不是也有交“學費”的嗎？

本來想厚著臉皮開口問是不是可以給她勻兩斤的趙夢嬌：“……”

自從上次趕海得的那一小把花蛤和兩只小螃蟹之后，她就再沒有吃過葷腥了。

她們不比當地人一家能抱團，在農閑的時候，活計少，如果主動報名上工的人多，分配下來到手的工分就少，有些村民就干脆不去上工了，趁這功夫做點別的事，反正口糧有家里的其他人補貼嘛！

但對于她們這類只能靠自己掙工分換口糧的人來說，工分再少，那也能分到口糧。就算是農閑時期，偶爾歇一天那也代表著在未來可能有好幾天得少吃幾口飯了，再別說長時間不上工，手停口停，年底分口糧后就要有段時間忍饑捱餓了。

趙夢嬌愣在那里，林蓁不為所動，繼續往前走自己的，很快就到了“教授院”的門口。

院門是打開的，不過院里只有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他坐著小板凳，上半身趴在用破木板隨便釘成的簡易方桌上，手里捏著一截短到不及小指長的鉛筆，抿著小嘴，神色認真地寫著什么。

林蓁認得他，那是她跟趙夢嬌說要找的董教授的孫子，好像叫董衍彥？

城里來的小孩本來比村里從小吹著海風長大的孩子膚色普遍要白凈的，不過跟著爺爺奶奶到了大坡村幾年，天天跟著上工，這么小的孩子也不會注意做防曬，他的膚色已經跟村里的小孩相差不大了，油黑油黑的。

林蓁抬手敲了敲敞開的木門。

小衍彥抬頭望過來。這孩子長了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黑亮的眼瞳清澈澄透，就像從百嶺山上流下來的那條小溪，林蓁沖他笑了笑：“小彥，你爺爺或是奶奶在家嗎？”

董教授是原京大的物理教授，董教授的夫人姓陳，也是一位大學教授，要解答她拿來難住趙夢嬌的那個問題綽綽有余。

她只是找個理由順理成章地跟趙夢嬌疏遠而已，找誰都可以。

小衍彥并不急著回答她的問題，臉上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思索或是回憶著什么，幾瞬后有些不確定地盯著林蓁的臉問：“你是那個……阿朵、姐姐？”跟趙知青好、經常給她送吃的然后被趙知青私下嘀咕她傻的那個？

林蓁笑著點點頭，五六斤的花蛤加上木桶還挺沉的，一直拎著不動有點累手：“我可以進來說話嗎？”

小衍彥臉上就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已經習慣了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推門就進了，門開著還這么禮貌地先問詢主人家允許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扭身沖著廚房的方向喊話：“爺爺！奶奶！阿朵姐姐找你們！”

話音未落，廚房里就先后走出一對年過半百的男女，都是瘦高瘦高的身形，氣質儒雅，但是神色有點憔悴，臉蒼白得厲害，都快沒有血色了。

其實他們被下放到生產大隊來參與勞動，也沒有人會故意為難他們，但是對于他們這些不擅長體力勞動的知識分子來說，靠種地吃飯太吃力了，累個精疲力竭也只能勉強糊口，營養均衡什么的是想也別想。也沒有功夫去想。

這年頭體力比他們好的村民都精瘦精瘦的，他們吃得比村民還差，營養不良就更正常了。如果不是有以往打的底子，沒準早已經撐不住了。

村里雖然不會為難這些知識分子，但是村民對他們多少也有些避諱，原主以往跟他們就從來沒有往來過的。

林蓁見倆人臉色疑惑地看著自己，不等他們開口就先揚了揚手里的書：“董先生，我聽說您是物理教授。正好，我最近看物理課本，有個難題弄不懂，想來請教請教您。”

又把腳下的木桶往前推了推，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我的學費。”

小衍彥已經忍不住探頭去看了，這會壓著聲音發出小小的驚呼：“花蛤！這么多嗎？”

兩位教授愣了愣，交換了一個眼神，齊齊搖頭：“問問題直接來就可以，這東西……”

不等他們說出推辭的話來，林蓁搶著道：“以往我找趙知青，也是這樣付‘學費’的，你們別客氣啦！”

倆人又對視了眼，臉上多多少少有些意動。

他們今天其實有上工，不過一個是五工分，一個是三工分的活，所以早早地就下工回來了，方才在廚房里正有點發愁晚飯吃什么呢！今天是小孫子的生日，他們想要給他做點好的改善一下，無奈條件實在太有限。

他們都一個多月沒有沾過葷腥了，他們大人能把肚子騙飽就行，就是小孫子還這么小，越來越瘦巴讓他們每每想起這個問題就憂慮不已。要是能有點葷腥給補補……

林蓁拎起木桶就上前，把書塞到董教授手上：“董先生，問題我寫在紙上夾在書里了，麻煩你看看，最好是能把答案寫在紙的后面，等會我看著答案聽您講解應該會比較容易明白。”

不等他反應，又把木桶給陳教授，“陳先生，天色不早了，該開始做飯了吧？”

說著，她伸手進桶里，往花蛤底下掏了兩下，掏出來一個草編的小箱子。

打開，里面是三個那種裝汽水的小玻璃瓶，另外還有一個樹葉包。玻璃瓶里分別裝的是花生油、米酒和豉油，樹葉包里有一頭蒜、一塊姜、一個包著鹽的紙包。

她靦腆地笑了笑，“我剛琢磨出一道新菜式，用紫蘇葉炒花蛤。不知道你們這里的材料齊全不齊全，就帶過來了，我怕材料不齊全出不了那個味……”

從縣城的菜站有紫蘇看來，利用紫蘇入菜應該不罕見。不過在大坡村里，紫蘇對于當地人來說就是一種感冒時煮發汗藥湯時能用上的藥草，還沒有人用來做菜的，所以她的說法沒什么問題。

陳教授：“……”

她的眼圈有些發紅，這孩子……

除了不要錢隨便出門就能薅一大把的紫蘇，其它的都給準備了，這哪里是怕調料不齊全，這是在想著法子補貼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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