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能有什么要事?”林卓似乎滿不在意,目光仍看著戲臺,淡淡問道:“這會兒跑過來,到底什么事這樣急切?你去問問。”
小太監偷偷看了眼太后和皇后的面色,吞口唾沫,小聲道:“奴才問過了,國師說,是……是關于皇后娘娘腹中龍裔……”
“龍裔?”
徐太后驚叫一聲,現階段沒什么能比這兩個字更挑動她的神經,于是不等林卓吩咐,她便自作主張道:“請國師進來說。”
阮綿綿不動聲色看了林卓一眼,以眼神詢問:要放大招了?
林卓微微挑眉:當然。你要為接下來的一系列劇本做好準備。
夫妻兩個頃刻間完成無聲交流,白云道長也從外面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戲臺周圍轉眼就被清場,只剩下幾位主子和她們的心腹。阮太后急切道:“國師,可是有什么吉兇禍福關系到龍裔?你快說。”
白云道長小心看了林卓一眼,將心中哀怨壓下去,擺出一副得道高人的嘴臉,正色道:“回稟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臣夜觀天象,發現有妖星出世,沖撞紫微帝星,此乃大不祥之兆……”
“你說什么?你……你胡說,哀家不信。”
徐太后忽然尖叫一聲,打斷了白云道長的話,她捂著心口,兩眼惡狠狠盯著對方,仿佛恨不能上前將他撕碎。
阮綿綿呆呆看著,徐太后一向是溫柔優雅的,此時卻像是一頭為保護幼崽而準備拼命的母獅,她從未見過對方如此模樣,一瞬間,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劇痛。
可憐天下父母心!
阮綿綿長嘆一聲,白云道長又何嘗不是心中悵然。
我容易嗎?這種彌天大謊要是被拆穿,我死無葬身之地啊!皇上您就禍禍我吧。我干了什么?不就是替先皇煉制了幾顆丹藥?可那是先皇自己要的,不給他就要殺我,他自己也知道后果。現在可好,您拿著這個要挾我,也說不幫您撒謊就要殺我,嗚嗚嗚你們倆真不愧是父子,套路都一模一樣不帶變得。
心中都快氣哭了,面上卻仍是一副高人淡定模樣,沉聲道:“太后娘娘,此事干系重大,臣怎敢胡言亂語?最多五天,欽天監的人也便可以看到妖星,前來稟報了。”
國師嘛,還是得有點比欽天監厲害的本事,在這一點上,白云道長考慮得十分周到。
徐太后驚惶地看向兒子,只見林卓面色鐵青;再看眼兒媳,阮綿綿臉色蒼白。這夫妻倆都是演技派,和白云道長不相上下。
徐太后立刻就慌神了,又將目光看向阮太后,只見阮太后也是雙眉緊鎖,見她看過來,方厲聲道:“國師,你應該知道此事擔著什么樣的干系,若被哀家證實你是胡說八道,哀家定要將你凌遲處死。”
白云道長心哆嗦了一下,低沉念了一聲道號,悲痛道:“龍裔關系到天下蒼生和大夏江山,貧道豈敢胡說?”
“所以,你確定妖星就是……就是……皇后腹中胎兒么?”
林卓終于出口,聲音還有些發顫。白云道長心中豎起大拇指,聲音愈發沉痛:“是。”
兩位太后一下癱坐在椅子里,阮綿綿一看,連忙有樣學樣,身子軟倒下去,眼中拼命積攢了一點淚光,哽咽道:“不,這不可能,上天不可能對我如此殘忍,不可能……母后……姑姑……嗚嗚嗚……”
“且等欽天監的消息再說。也許國師老眼昏花,一時看錯了也未可知。”
林卓冷硬的聲音響起,白云道長心里直撇嘴:裝得真像。
在外人面前,兩宮太后還強撐著,然而等到白云道長離開,兩人便再也忍不住,悲痛地看向阮綿綿,嘴唇哆嗦著,卻是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
“母后!姑姑!”
見此情景,阮綿綿焉能不識趣,忙痛呼一聲,撲到兩位太后面前,被兩人一左一右摟住,哭了好一會兒“我苦命的兒”,最后還是在林卓的強硬態度下,三人才勉強收了悲聲。
“你不要怕,莫要被此事嚇到,回去且好好將養著,等欽天監的消息。”
兩宮太后一人一條帕子,為阮綿綿擦拭著左右面頰上的淚水,這會兒沒人有心思看戲,默然無語了好一會兒,才聽林卓沉聲道:“也沒什么事,我送母后回宮吧。若喜歡這越戲黃梅調,過年的時候再傳他們過來唱。”
“不用你送,這么一大幫人,還怕我們出事不成?你送綿綿回去吧,好好安慰她,可憐的孩子,哪里經歷過這種事……”
徐太后說著說著,又是泣不成聲。忽聽阮太后冷冷道:“還要好好查一查,別是這位國師被哪宮的主子收買,故意串通了欽天監欺君犯上,若真如此,他罪當凌遲。”
“是,朕知道了。”
林卓沉沉答應一聲,站起來先送走兩宮太后,然后牽著阮綿綿的手,回到坤寧宮。
一路上兩人默然無語,直到回了寢殿,左右只有心腹在側,林卓才松了口氣,輕聲道:“總算糊弄過去,只等欽天監過幾日再上報一次,你就可以‘小產’了,從此后,母后心懷愧疚,一段時間內肯定不好再逼迫你。”
阮綿綿點點頭,接著苦笑道:“你說為了咱們的事,你這拖了多少群演下水?唉!別的也罷了,我就是覺著,這樣欺騙兩位老人家,于心何忍?”
“你看你又婦人之仁了不是?這件事分明是兩位太后太過心急。我們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生兒育女,何必一定要急于一時?逼得我想出這種主意應付。”
“其實可以理解,畢竟你是皇帝。只是……”阮綿綿喟然一嘆:“只是我是個異類,我就是接受不了你有別的女人。”
“你有這份心思我才喜歡。若你根本不在意我寵幸誰,那就說明你對我沒有半絲愛意。所以那天晚上,我才會發火。”
林卓將阮綿綿輕輕摟進懷中:“綿綿,將心比心,現在若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朕也是接受不了的。不僅是因為男人尊嚴,就是心里也完全無法接受,我覺著我的嫉妒可以焚燒一切。”
“這是你們男人的世道,你怕什么?不過能做到這份將心比心,皇上已經是很不錯了,足以說明你對我還算用心。”
阮綿綿一邊說著,忽然從他懷中爬起,小聲道:“只是經過這次妖星之事,不知大臣們會不會又蠢蠢欲動?別人也就罷了,榮嬪我總覺著她深不可測,焉知她不是受父親影響,對我這皇后寶座有所覬覦?”
“康晨的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過無所謂,任憑他上躥下跳,朕不理會就完了。”
阮綿綿噘起嘴,面沉如水,林卓逗她道:“怎么?不放心?那你就想個法子除了榮嬪,也讓朕見識一下皇后的宮斗水平。”
“喂!一條人命啊……”
阮綿綿下意識就要反駁,話說到一半,才想起自己這樣做的目的,于是立刻換了副惡狠狠的表情,斜睨林卓:“怎么?皇上以為我做不到?”
“哈!”林卓嗤笑一聲:“綿綿,不是我瞧不起你,你還真就做不到。”
“你……”
阮綿綿咬牙:“你給我等著,我就做給你看。哼!別門縫里看人,把我看扁了。那榮嬪如今已經令我不安,真要是再進一步,讓我察覺她居心叵測,我也不會手軟。當日側妃……不也是死在我的手里?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好好好。”林卓溫柔地看著愛人,伸手在她下巴上輕輕一點:“別再說側妃是死在你手里的話,那是她自己取死,和你沒關系,你已經給了她生路,是她自己一心要下地獄。”
“我知道。”阮綿綿將下巴一揚,努力做出一副“心狠手辣”的表情,為將來榮嬪的事做鋪墊。
“好了,這件事基本就差不多。朕現在要去書房,再和欽天監那邊通下氣。你記住,別立刻就答應母后小產,怎么也要拖幾天,這些天里,她們越愧疚,日后越不忍心逼迫你。知道她們會難受,左不過也就這幾日,換咱們一個長久安寧,值得。”
阮綿綿:……墻都不扶就服你!論心黑,我真是拍馬都追不上皇帝這坑娘的貨。
“藥都準備好了?可別太烈,務必要以保全榮嬪性命為首要。”
徐柔院子里,阮綿綿緊張看著她手里端著的一碗糕點,小聲問了一句。
“娘娘放心,胎兒月份小,這藥還算溫和,絕對要不了榮嬪性命。”她目光復雜地看了阮綿綿一眼:“娘娘確定……您明日‘小產’嗎?再晚兩三天,榮嬪這邊調理的藥材就怕供不上。”
“確定了,放心吧。這些藥和補品先讓她用著,真要出了意外,我就再讓人去內務府要,只說要做萬全的準備。”
“那就好。”徐柔深吸一口氣,手心里也出了汗:雖然事情不難,幾塊糕點的事,但這可是殺頭的買賣,能不緊張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咱們走。”
阮綿綿直起身,剛要和徐柔出門,就見芳草急急走進來:“娘娘,慈寧宮太后召您過去?”
“什么?這個時候?”阮綿綿一頭黑線:要了親命,這么緊要的關頭,她怎么可以不在永裕宮坐鎮?太后又找她做什么?“
“是。”芳草沉著點頭:“張姑姑說太后有急事要和娘娘商議。”
阮綿綿:……
得!這還推辭不了了。眼見芳草看向徐柔,目光里透著幾絲猜疑,開口道:“娘娘和徐姑娘是要去哪里?要不然,奴婢陪徐姑娘過去?”
這怎么能行?阮綿綿咳了一聲:“你是她的丫頭還是我的丫頭?徐柔又不是孩子,這宮中還有人不知道她是我罩著的嗎?誰敢惹她?哪里去不得?還用得著你陪?你趕緊陪我去慈寧宮是正經。”
“是。”
芳草抿嘴一笑,答應一聲。這里阮綿綿看向徐柔,那意思很明白:只能靠你自己了,好好看著人,千萬別出事。
徐柔回給她一個“你放心”的眼神,兩人“戀戀不舍”地分道揚鑣,只看得芳草嘖嘖稱奇,暗道:娘娘這些日子和徐姑娘走得太近了,到底有什么古怪?
及至到了慈寧宮,阮綿綿就有些疑惑,心想:到底是什么事讓姑姑急召自己過來,這不是坐得挺穩當的嗎?
正想著,就見阮太后啜了一口茶水,嘆息道:“論理,不該這時候找你來說這件事,但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件事,還真只能這個時候提,借著壽寧宮和皇上都心疼你,提起來再沒有不準的。”
“到底什么事啊?姑姑和我打啞謎呢?”
阮綿綿隨手拈起一塊糕點放在嘴里,只見阮太后出了會兒神,輕聲道:“前兒嫂嫂進宮探望你,也來了我這里,和我說起府里最近處境有些艱難。我想著也是,你兩個哥哥先前闖禍,官職都被皇上降了,責令他們在家閉門思過……”
不等說完,就見阮綿綿豁然起身,不高興道:“姑姑急召我過來,不會是為了讓我去和皇上要一道給哥哥們官復原職的旨意吧?”
“當然不是。”阮太后老神在在,悠悠看了阮綿綿一眼,見她長舒一口氣坐下,這才慢慢道:“你明兒就要用藥小產,這樣大的事,皇上總得好好安慰你。只是官復原職怎么夠?怎么著還不得給你兩個哥哥再升一級。”
阮綿綿好懸沒把剛喝下去的茶水噴出來,不敢置信地看著阮太后,失聲叫道:“就他們兩個蠢材,能做上官都是靠祖宗庇佑,姑姑還想著給他們升官?”
“你這是什么話?”阮太后不高興了:“你那兩個哥哥雖不是什么能臣干吏,好歹也是大家族長大的孩子,將來承襲爵位,浸淫官場,給你做個靠山還是綽綽有余。”
“我親爹也沒給我做個靠山,我倒指望不爭氣的異母哥哥們?”
阮綿綿嗤笑一聲,然后板起臉,拿起一塊點心賭氣啃著,含混不清道:“我不去,我沒臉和皇上說這話。姑姑要是覺著您兩個侄兒是好的,您去和皇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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