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菁菁半晌,姜芙抿著唇角,終是沒再說什么。
“我的……那兩只小老鼠呢?”姜芙微皺著眉,忽然想起來,原來自己一直感覺忘了什么,就是這幾日一直沒瞧見小黑小白它們。
恐菁菁不記得它們了,姜芙還比劃了一下:“就這么大的,它們之前一直跟在我身旁的,你可見到過?”
姜芙記起來,自己發生這檔子事之前,菁菁無意中問過她一句兩只小老鼠去了哪兒,她害怕鼠妖們暴露,還曾立即叮囑過小黑小白要時刻隱匿身形。
菁菁為她岔開話題而松了口氣,忙笑著答道:“姑娘放心,小黑小白它們在少主身邊,少主時刻將它們帶在身旁,是不會弄丟的。”
她說著頓了頓,再道:“先前沒讓它們來見您,就是少主考慮到您受了傷,元氣還未恢復,實在不宜被旁的事情吵著鬧著了。”
姜芙放了心,她沉默地看著那些魔衛手腳麻利地收拾,他們就去風卷云殘而過的蝗蟲一般,她和菁菁不過聊了幾句,整個屋子便已盡數收拾妥帖。
“姜姑娘,我們走罷。”
菁菁上前一步扶著姜芙,試圖讓她別再那么地沉默得像是醞釀情緒一般,菁菁輕聲道:“您便安心罷,少主在宮外早已安置好了宅子,只等您過去住了,一切都有少主呢。”
魔衛們開了殿內的暗道,進入那黝黑的地道前,姜芙最后回頭看了眼那變得空蕩蕩得大殿,這是阿染的寢居,因為她時常“犯病”的緣故,她在這兒沒少睡過,以至于她有不少換洗的衣物、隨身的首飾安置在了這兒。
而這幾日更是,阿染幾乎時時刻刻守著她,原本應在書房看的卷宗文書,大部分都被挪到了這邊,所以那些魔衛才要將重要的文書給挑出來帶走。
“我知道了,走罷。”
姜芙收回目光,在眾魔衛點起的燃燃魔焰下,地道變得明亮,她率先往前走去。
她冷靜的模樣令菁菁都覺得十分不自在,在菁菁的眼里,姜芙是一個會同她說笑、不端著架子的姑娘,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沉默寡言得讓氣氛都變得怪怪的。
但菁菁猜得出來,她這般明顯的不歡喜是為什么——無非就是少主一直不露面,連把西宮宮人遣散、要她和魔衛帶著姜姑娘舉宮遷移之事,都是由她之口告訴姜芙。
而且還什么都不許她們與姜姑娘多嘴,姜姑娘什么都不知情,還被什么也不許讓知曉,肯定是憋了一肚子的氣了。
但她得遵少主之令,即便瞧著姜姑娘這模樣難受,也不能說。
沿著暗道一路出去,有魔衛引起的魔焰照明,一路都走得沒安安生生,沒生出什么波折。
出了暗道,姜芙這才發現,這與魔宮相連接的出口,竟是一處幽密的山洞口,周邊大小山巒層疊起伏,山巒之下又是茂盛的繁葉,高低不一的樹叢低椏在她這個位置一眼望去,緊密有序,仿若一道天然的陣法屏障。
這環境倒是清幽,姜芙的目光在那些綠植上流連了許久,覺得許久都沒瞧見這種類似外界的正常植物了。
姜芙沖菁菁道:“原來單是魔宮特立獨行了些,這外面的樹植還是很天然的嘛。”
她只顧著看那些幽深的山谷和格外碧藍的天,沒發覺沉默了一瞬的菁菁眼底的一絲不自然。
如菁菁所說的那樣,阿染一切都給她安排好了。
出了山洞口一路沿著崎嶇的山路往上,遠遠的,姜芙就瞧見了那一處低矮的房屋,在這片綠色中猶如滄海的一顆黑粟,佇立在那兒,顯得平靜又渺小。
直至走近了些,姜芙才看清,這低平的房屋看起來并不算奢華,磚墻石壁,籬笆圍院,像是平凡的農家小院一般。
姜芙喜歡這種田園風的小院,甫一見到,先前那些不愉的心情立即拋之腦后,她轉過頭去問菁菁:“是這兒了嗎?”
菁菁看著她重新微彎的眼眸,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她忙不迭地點頭示意:“姑娘快進去歇歇罷。”
看著姜芙輕松的步伐,菁菁在后頭跟著,既覺得心下放松,又覺得有些不解,這姜姑娘這點倒是很怪,在宮中那般寬敞的殿宇中住著,也沒見她這樣開懷,到了這樣簡樸的地兒,倒生得更歡喜。
菁菁望了眼四周的磚墻,心道,難怪少主要布下一個這樣的陣法,又捏造出這般田園風景的古樸院子來,這可不就是要投姜姑娘的所好嘛。
院子不大,前后左右攏共四間房,院中一口幽深的古井,和一樹開得正盛的海棠花,層層疊疊的地錦爬了一墻的墨綠。
這景色,一入目,就是端的賞心悅目。
“這院子里的花……”
姜芙湊過去,踮起腳尖摘了一朵海棠下來,輕嗅間還有暗香浮動,她拿給菁菁看:“還挺香的。”
菁菁沒有在意,只當她這是喜歡得想要分享,便道:“是是是,少主可好不容易找了這么一處僻靜的地兒呢,姑娘你喜歡便好。”
姜芙聞言卻沒有出聲,她垂眸,看了眼掐在指尖上的那朵水靈靈的鮮花,眼里的笑意微不可查地收斂了一瞬。
的確,是為難他了。
“九君之中,除卻本君和那個倒霉的業夷君之外,其余的魔君盡數投了帖子,皆表示魔尊年事已高,尊上這個位子事關我魔族大業,須得克己復禮……”
說著話的聲音突然一頓,接著有了不耐煩的跡象:“這些老古板,遞個帖子話竟也這般多!總歸就是一句話,他們肯擁立你為王。”
坐于大殿之上的身影聞言,抬眸看去,只見那一身白袍的男子甩甩手中的文帖,華光一閃,那一疊不薄的帖子便倏地出現在他手前。
阿染默了片刻,卻是沒拿起那些帖子來細看,只問道:“姜芙她……”
“怎么又提起她來了?”
郁澤君嘩啦一下扇開手中的羽毛扇子,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現在這么要緊的關頭里,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心,等你坐上了那個位子,何愁不能與她日日談天說地。”
“你別整日那一副面癱臉,簡直比祝已還要冷,怪不得底下的人連送帖子這等小事也不敢進來……”
郁澤君一開口,便嘮嘮叨叨停不下來,忽地,有人斜插一聲:“郁澤君安。”
這聲音過分熟悉,方才進來時還同這聲音的主人打了個照面,郁澤君搖著扇子的手一頓,爾后,他很快便面帶笑容地回頭看過去。
“祝侍衛,竟又見面了。”
祝已沖他微一頷首致意,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君上,請讓一讓。”
方才自己先說了他的閑話,自知理虧,郁澤君忙身子一退,給人讓了開來,看著祝已面無表情地從他跟前擦肩而過,他不由用扇面拂拂額邊,試圖擦掉不存在的尷尬。
嘿,這人脾氣還挺大。
“屬下有要事稟報……”
郁澤君剛回神,便聽見這么一句,話中之意,無非就是在暗示他這個“閑雜人”要避退的意思。
果不其然,他一抬頭看去,就見那主仆兩人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尤其是那個祝已,差點沒在臉上寫著“您老快走罷”幾個大字了!
郁澤君心口一噎,收了扇子順他們的意道:“本君走了。”
“恭送君上。”
祝已接話接得快,郁澤君噎得心頭郁悶不已,索性眼不見為凈,扭頭走了。
“說罷。”阿染拾起了案上的文帖,淡淡道:“是北宮那邊出了什么事?”
“是。”
祝已微垂了下頭,聲音漸低:“尊上要見您一面。”
聽聞他這話的少年,眉眼淡然,他翻看著手中的帖子,時而皺眉沉凝,片刻后他才抬起頭來:“若非是他禪位之詔,我不會去。”
說這話時,祝已下意識地抬頭望去,他清楚地瞧見,高高在上首的少年,他的眼眸中無波無瀾,平靜到了極點。
仿佛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小事,祝已甚至透過他那樣淡然無波的目光看到,坐與坐不上那個位子,對他而言,都并非什么舉足輕重的大事。
他要的,從始至終都是北宮那人的不快。
就因為一個女人?
祝已微皺了眉,他著實不能理解,他這個一直被打壓多年的主子,突然對北宮出手迅猛,原苦心孤詣數十載的謀劃都暫且拋之腦后,就只是沖冠一怒為紅顏而已?
“少主還請三思。如今眾臣將不知宮中生變,但難保有一日不會傳出去,若是被他們知曉您欲奪位的心思,以后登上大位必言不順。”
祝已腰微彎,俯首下去。
他這番話可謂用心,是在表明,阿染可以先同陸修然虛與委蛇,暫先穩住局面,等到時機合適再由旁人來逼陸修然下臺,也不算遲。
“孤不會見他。”
少年的嗓音已染上戾氣:“除非他立即把李池遙送來西宮,孤還能考慮日后饒他一命。”
聞言的祝已,這下是真真切切地深攢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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