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事情便得脫離了她的主觀掌控,眼下面對阿染這般姿態,姜芙沒有了從前一見到便會有的動容,她硬邦邦地回了“沒有不高興”幾個字,便快阿染幾步離去。
拐過前面一個彎口,不期然地對上一抹嘖嘖嘖嘆的視線,姜芙拍拍腦袋,迎上前去。
“這是把本君給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罷?”
郁澤君慢搖著扇子,看著她緩步過來,仔細瞧了她臉上的神色一眼,又戲謔道:“怎么?難道陸隱笑用了離間的伎倆,讓那些蠢貨平平安安地逃走了,不是如你所愿?”
聽到他這么問,姜芙下意識便駁道:“當然是了……”
回過神來,瞅見郁澤君那一臉的笑意,姜芙嘆了口氣。
說起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會變得如此糾結——在阿染召集眾魔衛時,她害怕他終會如原劇情描寫得那樣,大開殺戒以震威嚴。
而如今他卻真正沒有那么做時,她又開始有了杞人憂天的感覺,她覺得阿染這般不在人為干擾下的改變,會是一枚潛藏深水炸彈,日后終有爆發的那日……
“你是否覺得,陸隱笑為何無端地變了?”
郁澤君悠悠地問出這句話時,惹得姜芙猛地抬頭,她微微擰巴起眉,反問道:“你們魔族是不是有什么讀心術?”
聽了她這反問的話,郁澤君一下笑出聲來。
“是,或不是?”
姜芙默了下,誠懇地點點頭,她老老實實地道:“你知道的,我先前反對他使用一切暴戾的法子,要他去重獲魔尊的喜愛,可他如今硬是沒有聽我的。所以這一次人族修士的挑釁,我原以為他……”
“以為他必定會殺雞儆猴。”郁澤君接著她的話說下去:“畢竟魔族如今內訌分明,不少臣子對西北二宮虎視眈眈,若能殺些正派人士立足了威,那么對他穩坐魔尊之位,只有百利而無一害。”
姜芙不再言語,算是變相承認郁澤君的話,確實說到了她心坎上。
“你也知曉這些。”
姜芙輕嘆了一口氣:“所以我不相信他真會放過人族。”
行至此前,原劇情中描寫過的部分,除了這宗門弟子挑釁一事的下場不一樣以外,其余的事毫無例外地與劇情對上。
不是她心生多疑,而是不得不疑。
遠遠望著后頭要走近的身影,郁澤君收了他的羽毛扇子,笑得高深莫測:“你啊,還是沒能看懂他的心。”
陸隱笑這人能做下如此得不償失的事兒,終究還不是因某人之故,可惜這人卻是個不解風情的,竟沒能體諒到他的一片苦心。
上元年十一月初六。
自那日宗門弟子挑釁一事,不過過了一日,魔族的內斗便正式爆發。
彼時,姜芙被暗暗遷至南宮,宮中左右盡皆潛藏著成百上千的魔衛,護她周全。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她只知道事情起始的緣由,是阿染囚禁北宮上下一事,被宮中一位下侍曝了出來,才引得朝野震怒。
率先向阿染指責討伐的,就是魔族中的一眾老臣,他們果然借此事對著阿染口誅筆伐,道他即便登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要被天下人若唾棄的存在。
十一月初七。
當著百官之面,諸臣棄冠,拔劍劍指阿染,逼他放出北宮上下。
十一月初九。
在郁澤君率先聲援下,阿染領著諸位投靠于他的魔君,正式開始了他為權力所付出的努力。
有蓮華夫人保護,姜芙自是更加安然無恙,可即便是這樣掩人耳目地被護著毫發無傷,姜芙的身子卻是虧空不起,她本來在從魔淵山回來后,留在魔族的時日便已無多。
他送姜芙走的那日,天色已晚,九天之上星子涼薄,霧色朦朧。
在姜芙一貫認知還停留在他是個滿眼純粹的少年,他卻已悄無聲息地成長、并對他自己想要一切勢不可擋。
阿染替她一點一點地扣緊大氅上的鸞扣,動作輕柔卻又有點兒僵硬,夜空之下,空氣莫名地靜。
“師尊。”
阿染率先打破這片僵靜,只是說出這話時,他喉間艱澀:“當初是弟子強留您許久……如今一別,便再難相見。”
當時若非他要郁澤君去尋來唯有半月之期的藥,依照師尊宛若彌留之際的身子骨,若不愿她性命垂危,必然只有送她離開一種法子。
那時強求她留下來,不知……她心中可會有恨。
“阿染。”
姜芙不能看透他的內心所想,見他這般不舍不由微蹙了下眉心,她輕聲道:“其實,坐上那個位子也沒有那般重要是嗎?”
她想勸說他,日后他們可以一起出去游歷大好河山,自由是屬于他們的,為什么不能放下那一點的仇恨呢,為什么要把自己一直牢牢禁錮在那深淵處呢?為什么……不能開心一點替自己活一次?
姜芙有無數的話想說出口,只是,想到那本屬于反派“陸隱笑”的自由,就在幾日前被他親手了斷——若是那些宗門弟子命喪魔域,阿染必定不會這般受于迫動,只需等待正派人士憤而群起攻之,結界破,他便能出去了。
可是現在。
結界沒人打破,便距離他能夠出去的那天遙遙無期,又何談什么一起游山玩水和恣意江湖?
姜芙的心里頭跟堵住了一般地難受,這般不是,那般也是錯的,她該怎么辦?她本來只是……想讓阿染別那么暴戾行事墮入深淵,和望他余生周全安寧啊。
可算來算去,一半了了心愿,一半又陷進了死胡同。
姜芙的唇無聲地張合,她囁嚅著,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少年沉默著,忽地他退開半步,沖姜芙鄭重地行了一禮。
“弟子,拜別師尊。”
他的腰脊彎得低低,像是對姜芙無聲的哀求:“此一別,山高水長,您要珍重。”
他沒有答姜芙的那句問話,而是催促著她離去,姜芙定定地望著他折腰的姿態,終是嘆了口氣。
他這樣的答案,昭然若揭。
他不愿放下本屬于他的一切,更不愿對那個可以唾手可奪的位子放手。
夜色茫茫,提著燈的祝已早已候在前頭多時。
姜芙自覺得她是沒有留戀地離開,可不知為何,這身上的大氅分明是添了新絨趕制出來的,她卻覺得渾身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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