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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在朱瞻基細心的照料下,廿廿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來,只是依舊不記得過往的一切。她常常望著一個地方怔怔地發呆,一雙明媚的大眼睛里卻空落落的。每當此時,朱瞻基總是會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心中隱隱泛著心疼,卻又默默地對自己說:“廿廿,朕會填滿你的余生。”
他將各地進貢,包括異國進貢的各種有意思的玩意兒,和最好的吃穿用度都送到廿廿面前。朱瞻基一直沒有為廿廿單獨安排寢宮,而是一直讓她住在乾清宮的偏殿里。一是為了可以時時見到她,二是在這深宮之中,自己也可以更好地庇護她。畢竟廿廿本來就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如今又失了記憶,獨自一人如何能夠在這后宮中生存。而皇帝的寵愛既是這后宮女人最大的資本,同時也是最大的罪過。朱瞻基深知這一點。
有時,廿廿也會恢復了過往活潑可愛的天性,與小宮女們在后花園里撲蝴蝶,或者對著朱瞻基送給她的新奇玩意兒又好奇又驚喜地研究半天,每當這時,朱瞻基便打心底里喜悅,更是將那些新鮮東西源源不斷地送到廿廿面前。而這,又成了那些諫官們彈劾廿廿狐媚惑主的證據。朱瞻基每當看到這些折子,也只是笑笑而已。只要廿廿能留在自己身邊,即使被比作紂王又如何?紂王能有妲己陪伴,怕是也不悔此生了吧。
廿廿卻覺得自己像被困住了,她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困住了。只是想走出來,卻不知道出口在哪兒。她覺得自己像找不到方向的小鳥,其實她也不是完全知道方向在哪兒,為什么不飛呢?因為不想傷害到別人。那個人又沒有錯,他待她真的很好。但錯就錯在,那個人不是廿廿心中的那個影子。即使很模糊,廿廿也明確地知道,他,不是他。
“籠”中的生活,就這樣一天一天過著,如果不去細想,看起來倒也真是無憂無慮,幸福得讓所有女人羨慕和嫉妒。
這一日,張太后帶著胡皇后、麗妃等人在御花園里賞花。幾個人正走到荷塘邊,忽地,只見枯敗的荷葉下面突然探出一個頭來,眾人都被嚇了一跳。待仔細一看,卻是廿廿。
只見廿廿手中捧著一只大大的蓮蓬,似小傘一般,深一腳淺一腳地自池塘里走了出來。兩條蓮藕般白皙結實的小腿上,裹的滿是污泥。頭上的髻子也有些凌亂了,倒是憑添了幾分慵懶的美。兩只眼睛亮晶晶的,閃著興奮的光,一張小臉笑靨如花。
“你們看,我采到了一枝好大的蓮蓬!”廿廿的語氣中帶著興奮。荷塘、美人、蓮藕,夕陽下,如一幅絕美的畫。
但跟隨廿廿的小宮女們卻沒有心思去欣賞這幅話,她們早就看到了張太后鐵青的臉。忙給張太后、胡皇后等人躬身請安:“奴婢給太后、皇后、貴妃娘娘、麗妃娘娘、德妃娘娘請安!”宮女們故意使足了力氣,說話聲音很大,眼光也不斷地偷偷瞟向廿廿,向她使著眼色。
廿廿見到張太后等人,第一個念頭就是想逃。她一直覺得和這群衣著華麗的“木頭美人”格格不入,但這群人已然站在自己面前了,總不能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又去泥塘里采蓮藕吧。就算沒有宮里的規矩,這世間的人情世故她總是也懂得一些的。
“廿廿給太后、皇后、貴妃娘娘、麗妃娘娘、德妃娘娘請安!”廿廿也學著剛剛宮女的樣子躬了一躬。卻沒有人說話。只見張太后臉色鐵青,一雙略微有些三角形狀的杏核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廿廿,眉頭皺得似核桃一般。
麗妃等人則在后面忍不住竊喜。
“太后,您吃蓮子嗎?這荷塘里的蓮子味道倒真是不錯,新摘下來的甚是水靈,廿廿剝一顆給您嘗嘗?”廿廿舉著那只大大的蓮蓬說道。一方面是想緩和一下連她都能感覺到的有些緊張的氣氛,另一方面倒真是想請太后嘗嘗自己新采摘的蓮子。
“太后娘娘,廿廿看您似乎脾氣一直不太好,這蓮子最是清火,您不妨多吃兩顆。”廿廿說著,已經剝好了一顆蓮子,向前走了幾步送到張太后面前。
那些嬪妃們見廿廿走到近前來,都捏著鼻子連連后退,臉上現出厭惡的神色。
“放肆!”廿廿剛走到張太后面前,卻只聽張太后忽地厲聲大吼一聲。廿廿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手上一顫,蓮子掉到了地上。
“后宮之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光著腿和腳在宮中肆意行走,這成何體統!讓皇上的顏面何在?!讓皇家的顏面何在?!”張太后一臉嚴厲,話語似秋風般寒冷凌厲。
廿廿驀地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自己脫了鞋子、挽了褲腳去采蓮藕與皇上的顏面和皇家的顏面有什么關系。她有些吃驚地望著張太后,一臉疑惑。
“來人!”張太后厲聲道,“帶她去辛者庫清洗干凈,換上宮人服!”太后身邊的宮人一聽,緊著答應了一聲“是”,便過來按住了廿廿。
廿廿身邊的宮人卻都又驚又急,不知所措。她們都知道這廿廿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真被帶去了辛者庫,就算是掉了一根頭發絲,恐怕也是要雷霆震怒的。
正焦急間,忽地只聽一個威嚴的聲音道:“我看誰敢!”那聲音不大,卻震懾了所有人。按著廿廿的四個宮人立刻松開了手,垂手視地,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因為他們都知道來者是何人。
只見朱瞻基大步向前,從眾人手中一把將廿廿拉到自己近前,這才沖著張太后拱拱手道:“孩兒見過母后。”說話的聲音卻不帶一絲感情,顯然是對母親剛才的做法有些怨懟。
張太后也只輕輕哼了一哼,并沒有說話。胡皇后、何貴妃、麗妃、德妃等人也都向朱瞻基行禮,朱瞻基嘴上說了一句免禮,眼光卻一絲也沒有向她們瞟去,全部都在廿廿身上。只見他上下打量了廿廿一番,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用有些責怪的語氣說道:“怎么能光著腳到處跑呢!”
這話一出,麗妃等人不由竊喜,心想這“野丫頭”被皇上放縱慣了,平日里不守宮中規矩,如今連皇上都看不過去了,看這丫頭還能仗著誰的勢,如今當真有好戲看了。心里想著,不由相互都對視了一眼,臉上忍不住露出竊喜。
周圍的宮人們有的在為廿廿暗暗捏了一把汗,有的卻也在幸災樂禍。
“現在天已經涼了,這樣光著腳在園子里跑會著涼的。”朱瞻基下面的這句話卻讓眾嬪妃心中都是一驚,緊接著一股醋意油然而生。卻只見朱瞻基口中說著,忽地一矮身,竟是將廿廿抱了起來:“朕帶你回去洗一洗,換雙鞋,以后入了秋,便不許再光了腳到處跑了,你的身子也才好一些,張太醫說……”他一邊“嘮叨”著,一邊竟是抱著廿廿向著乾清宮的方向走了回去,招呼都沒向張太后等人打一個。
眾人先是被驚得呆了,她們何曾見過皇上對一個女人如此用心,待回過神來,有的人心下已然是冰涼一片,有的人心中的怒火則騰騰地燒了起來。
轉眼間秋意更濃了,這紫禁城上的天空愈發地深邃悠遠。遷徙的鳥兒成群結隊地飛過,悠長的哨聲便是它們留在天空的足跡。
云,愈發地少了,更顯得那湛藍的天空的雄偉與遼闊。這天空下,是同樣雄偉與遼闊的紫禁城,而對于廿廿來說,這偌大的宮殿卻無一方屬于自己的天地。
這日傍晚,朱瞻基帶著廿廿來到御花園的浮碧亭內,只見亭外的荷塘中殘荷寂寥,蓮蓬卻生得正好,棵棵碧綠飽滿,迎著夕陽搖曳。
朱瞻基拉著廿廿的手自亭內坐下,只見亭內早已置了一方八仙桌,桌子上擺著葡萄、大棗、蘋果、梨子等應季的水果,和幾樣廿廿平日里喜歡吃的小點心。旁邊還放著一只翠色的玉壺。
廿廿今日穿著一襲白色的月華裙,頭上挽著一個家常的桃心髻,卻不戴珠玉,只鬢邊插了兩朵淡粉色的薔薇,仿佛出塵的仙子一般。朱瞻基不由看得有些愣了,心中不由將廿廿與那些金玉滿頭的嬪妃做比較,對廿廿的情絲便愈加濃烈了。卻不想被廿廿打斷了思緒:“皇上今日不用忙朝中的大事嗎?倒有空陪廿廿逛園子吃點心。”廿廿微微笑著說,眼睛卻盯著池中的殘荷。廿廿已在宮中住了許多日子,卻從未學過宮中的規矩,并不知對皇上要自稱“臣妾”,依然自稱“我”或者“廿廿”。太后曾多次欲找人教廿廿宮中禮儀,卻都被朱瞻基攔下了。在朱瞻基心中,眼前這樣的廿廿才是真真切切、纖塵不染的,仿佛若會了宮中的規矩,便會沾染了世俗一般。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旁人難以理解的執念吧。
朱瞻基聽了,忙道:“是朕不好,平日里老是在前朝理事,陪你的時間太少。”他說著,不由輕輕握住了廿廿的手。
“不是的,廿廿不是這個意思。”廿廿只覺得心中一陣緊張又慌亂,忙擺擺手道,“廿廿沒有要怪皇上的意思,只是……只是……”她心中一時慌亂,不知說什么為好。朱瞻基雖然對她極好,但廿廿卻總是對他有一種疏離的感覺。“只是……畢竟朝中的事才是正事嘛。”
“朝中的事是國家的正事,而你,卻是朕的正事。”朱瞻基脫口而出,斬釘截鐵。
廿廿的臉驀地紅了,身上直冒了一陣冷汗。她忽地聞到一陣濃烈的香氣,忙岔開話題道:“好香啊!”
朱瞻基笑道:“廿廿不說,朕倒差點忘記了,今日朕是特意帶著你來賞花的。”
廿廿環顧了一下四周,卻并未見什么奇花異草。只聽朱瞻基接著道:“前日蘇州府進貢了幾盆桂花和幾簍螃蟹,朕今日便特意邀廿廿一起賞花、飲酒、吃蟹,可好?”
廿廿暗中吁了一口氣,輕輕拍手道:“甚好,甚好。”頓了頓,又道,“這桂花的香氣,淡然悠長,卻不開在夏季,與其他花卉爭芳斗艷,只為這清冷的秋日增添一抹顏色與香氣。說她俗氣,她卻不顯山不露水,只默默地在角落里開著不起眼的小小的花朵,卻為這世間送去沁人的芬芳;若說她孤傲,她卻是人世間最世俗的餐桌上常見的菜品,什么桂花酒,桂花糕,都是普通百姓家最尋常的佳肴。”
朱瞻基饒有趣味地聽著廿廿品評著桂花,倒比看那些大文豪、大才子的文章還要興奮一些,忽地說道:“廿廿見解獨到,文思清奇,另辟蹊徑,便是去參加科考,說不定也能拔得頭籌呢。”
廿廿拍手笑道:“好呀!我便去考個狀元,只是怕那些白胡子老頭都要氣得吹胡子了!”
朱瞻基看著廿廿笑靨如花的樣子,心情大好,不由一起湊趣笑道:“朕便欽點你作狀元,看那些白胡子老頭誰敢不服氣!”
“哈哈,那咱們便說定了!擊掌為誓!”廿廿說著,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朱瞻基伸出手掌,與她輕輕一擊,隨后情不自禁地又順勢握住了廿廿的手道:“廿廿雖是隨口一說,在朕聽來,卻是比那些白胡子老頭兒高談闊論,又大又空的文章真實親切得多。而且……”他頓了頓,雙眼熱切地望著廿廿,“你在朕心中,本來樣樣都是最好的。”
廿廿像是被朱瞻基的眼神電到了一樣,忙抽回了手。朱瞻基平日里對廿廿雖是極好,性子卻一直溫和謙恭,并沒有像今日這般熱烈直白。這倒讓廿廿有些不知所措了。
還好,此時宮人們端了剛剛出鍋的螃蟹過來,倒是解了這一時有些尷尬的氣氛。
“這螃蟹性寒,不宜多食,你身子剛好,只吃一只嘗嘗味道便好。”朱瞻基不緊不慢地說道。一邊說著,一邊從食盒中挑了一只最大的出來,放到廿廿面前的青花瓷食盤中。不料旁邊的一個宮女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立即覺出不妥,忙又閉上嘴,凝神斂氣站著一動不敢動。但這一笑,已然被朱瞻基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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