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泉伸了伸下巴,示意她從自己懷里掏,程昭也不客氣,扯著外面露出的書卷邊角一拉,掏出一本醫書。
這是一本簇新的醫書,邊角的書頁整齊干凈,墨跡帶著淡淡清香,紙張純白無暇,顯然是新謄抄的。
翻開一看,撲面而來的熟悉感,正是宋闌先前讓她看過的那種晦澀難懂的文字,之前幫著墨泉在藏書閣找書,她也知道一點,這是螭族文字。
想要把這本書譯出來,少不得要學螭族文字,她在學業方面向來懶散,連本國的學問都沒學明白,還去學古老的螭族文字,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她只看了幾眼便覺得眼睛疼,天書一般,立刻把書合上,嫌棄似的捏在手里,輕晃了晃,盯著墨泉:“你坑我。”
墨泉很冤枉,想發誓證明自己的誠意,卻發現雙手還被綁著,只能低聲細語地誠懇道:“怎么會呢,三小姐,我這是幫你啊。”
程昭來了興趣:“那你倒是說說,怎么算是幫我?”
墨泉循循善誘:“三小姐本就有醫術傍身,若是再掌握了這螭族醫術,會是怎樣一番景象?恐怕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會螭族醫術的人來,到時候,三小姐無論去了哪里,都要被旁人奉若上賓。”
古螭族是南邊的神秘部落,擁有獨特的文字、醫術、甚至還涉及蠱術,奇異玄妙,早在幾百年前便沒了音信。
有人說,螭族是進了深山之內隱居,又有人說,是被當時的朝廷暗中派人滅了族。
金玉無罪,懷璧其罪,她若學了螭族文字,雖說醫術會大漲,但是難保不會被人當成螭族后人,到時只怕有數不盡的禍患纏身,她很清醒,故而拒絕得果斷。
若是換了旁人,或許會聽進墨泉的話,被巨大的利益迷了眼。
但程昭并沒有成為當世名醫那樣大的理想,她只想著把母親程素素的仇報了,然后打理好府里的家業,安穩富足一生。
故而她面色平靜,晃了晃手里的醫書:“就這?”
沒想到這一點完全打動不了她,墨泉再次強調:“......三小姐,這是多少大夫求之不得的機緣啊。”
“那你找別的大夫去。”她把醫書塞回墨泉懷里,又指著他警告道,“現在我把繩子給你解開,你自己離開,以后別再大半夜地過來了,知道嗎?”
墨泉失落地點頭。
程昭給他松開繩子,又道:“對了,記得告訴宋闌,讓他別亂動許府里的人。”
墨泉應聲:“三小姐,我記住了。”說罷他一個騰躍上了側門的院墻,裙擺被夜風吹得烈烈作響,回頭看了眼執燈站在房門外的程昭,無奈嘆了口氣,后又越過河岸離開了許府。
隔天,晨光熹微,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程昭就被鐘嬤嬤喚醒,她沉著臉,顯然有點兒生氣:“甜甜,昨日你是怎么答應我的?”
“啊?”程昭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
鐘嬤嬤幫她回憶:“你昨日是不是答應我,不再熬夜看書了?”
“我沒看啊。”程昭委委屈屈。
“沒看?這是什么?就放在你枕邊!”鐘嬤嬤晃著手里的書,氣得快要冒煙,這孩子實在是不省心,白日里四處閑逛,晚上熬夜看書,身子哪里吃得消?
程昭終于徹底清醒過來,看清了嬤嬤手里拿的那本書。
可真眼熟,不正是她昨日從墨泉懷里掏出來那本嗎?
她氣得冒煙:“我......這不是,我......我沒看。”
鐘嬤嬤質問道:“沒看?那是這書自己長了腿跑到你枕頭邊兒的?”
“......”她可真是太冤枉了!
“這一次我不跟你計較,下一次不許了,至少生病的這幾天,不許熬夜看書,明白嗎?”
程昭弱弱點頭,心里卻氣得咬牙,死墨泉,居然殺了個回馬槍,趁她睡著了把醫書擺在了自己枕邊,以為這樣做她就會幫忙翻譯這本醫書了?那不能夠!
這么想著,她生悶氣似的,把書卷了卷,丟到了床底。
午后,宋煜特意來探望,帶了大包小包的補品禮物,鐘嬤嬤親自領著他進屋,態度熱情親和:“宋公子,你能來看小姐,實在是有心。”
宋煜彬彬有禮:“嬤嬤哪里的話,來看望程昭是應當的。”
秋意漸涼,日頭溫暖而不刺眼,輕飄飄地灑落,照得整間屋子都亮堂堂的,偶爾有秋風吹進來,清爽又愜意,算是一年里最舒適不過的時候。
程昭早穿好了素色衣裙,請他在桌前坐下,抬手倒了茶:“今日怎么會過來?學院不是不許無故外出的嗎?”
“說是來見你,蘇先生就答應了。”
程昭有些了然,蘇先生大約是記著上次為他治傷解毒的情分,這才開了個口子。
少女的面頰白嫩嫩的,似剝了殼的雞蛋,挑不出任何瑕疵,不施脂粉的模樣真稱得上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眉眼和煦,帶著清淡的笑意,生動又美好。
早先墨泉報來消息,許府沒有處置紫竹姨娘,輕飄飄地把這事放過,他以為程昭會郁悶會生氣,如今看來,她仿佛自己開解了自己。
宋煜有點兒心疼:“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同我說。”我會護著你。
程昭神情坦然:“就是生了點小病,難道也要去麻煩你嗎?”她語氣俏皮,“難道你是大夫?”
“你若是需要我成為大夫,我也可以去學些醫術。”
他這句話說得實在真誠,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寵溺又溫柔。
程昭忍不住面頰發燙,別開臉道:“開玩笑而已,你還順著我開玩笑,嬤嬤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數落我。”
“嬤嬤看上去很慈和的模樣,還會數落你?”
“當然會了,小時候常說我像個皮猴,上房揭瓦,下水摸魚……”
宋煜見她說起小時候眉飛色舞的模樣實在可愛,忍不住微微垂頭低笑。
跟宋煜一起說話總是輕松又愉快,半個時辰的時候轉瞬即逝。
宋煜起身告辭,他本來就是花了中午的休息時間過來的,自然還得趕回書院去讀書。
程昭目送他離開,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囑道:“對了,告訴他們幾個,不必來看我了,生個小病而已,過兩日我就去書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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