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瞪著他的背影也沒說話,而后看向謝阿囡,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委屈,她屏著、憋著,淚珠兒在眼眶里轉來轉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謝阿囡輕聲安慰:“我不是來罵你的,剛才的事三郎都看見了,沒事,快去把臉擦擦,到我這兒拿個葫蘆去。”
初七點頭,然后到井邊打了一桶水,胡亂地洗了把臉,起身時李商已經回來了,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挨了什么訓,他走到初七跟前,硬著脖子說:“三郎讓我幫你牽駱駝。”
嗯?謝惟只與他說了這個?
初七紅著眼睛瞪他,“我才不要。”說罷,她走了,經過李商身邊時,故意用肩膀把他撞開。
李商厚著臉皮擠到她身邊,先她一步抓起阿財的韁繩。
“你坐著,我來牽。”他語氣柔了不少,而后往兩邊一瞧又有些不服氣地說,“這是三郎要我做的,不是我想牽。”
不知道為什么,這話比一聲“對不起”順耳多了,初七立馬就舒坦了,她慢吞吞地爬到駝背上,換個悠哉的坐姿,朝李商挑兩下眉毛。
“我睡一會兒,阿財就交給你了。”說完,初七往后仰,背靠上駝峰,臉拿帷帽一蓋。
李商什么話也沒說,駝隊起程之后他便默默地走了一路,像個悶葫蘆。起先初七只是想撒個氣,氣撒完了,見李商還在邊上就有些不自在,她拿小鞭子戳戳李商肩頭。
“好啦,不要你牽了,走吧。”
李商看看她,不理睬。
初七又拿腳戳他,“我原諒你了,你走吧。”
“什么叫原諒我?我做什么了要你原諒?”李商余怒為消,不小心嗓門就開大了,他往前一瞥,恰好見謝阿囡轉頭,立馬閉上了嘴。
初七哼哧一聲,靈巧地從駝背上跳下,走到李商身邊,兩手負于身后故作老道地說:“你三天兩頭來找我碴,還讓底下人欺負我,是我大人不計小人過。”
“扯淡!我可沒讓別人來欺負,再說你是什么身份,值得我動手?”
初七聽后笑容消失在了眉眼間,她一聲不吭地上駝背,戴好遮風擋沙的帷帽,再也沒說過話。
近夜半,駝隊終于到了綏戎城,城門郎林校尉遠遠地揮舞火把相迎,蒼老的城門咯吱咯吱開啟,像一張巨大的嘴一點一點吞掉蜿蜒的駝隊。
謝惟與林校尉是故交,每回過此城,大腹便便的林校尉樂得就像彌樂佛,一通寒暄之后嘻嘻哈哈收下謝惟幾匹上好的絲綢,然后招呼將士們給駝隊落腳的地方。綏戎城沒鄯城大,食宿也簡陋,趕了一大的路大伙都累了,隨便吃了些就睡去。
初七早上剛和李商打過架,雖說謝惟罰了他,但他的那些狗腿子不知道藏有什么壞心眼,干脆她自個兒找了個草坨子,緊挨著阿財睡了,到了天明自然會有人來找她,正當要閉眼,耳邊響起女子的哭聲,繼繼續續,忽遠忽近,她覺得奇怪,坐起身環顧四周,此時,前面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李商,風風火火的直往謝惟的帳篷里去。
初七好奇這么晚他去謝惟那邊做什么,正想著跟上,女子的哭聲越來越清晰,而且不止兩三個,初七環顧空曠的四處,心想:莫非鬧鬼不成?再看看李商,猶豫了會兒還是追著哭聲而去。
與此同時,李商進了謝惟的帳篷,他剛與林校尉喝完酒,身上沾染了刺鼻的酒味兒,少年心氣重,白天丟面子的事讓他郁悶了好一陣子,酒喝多了就口不擇言,狠狠地把初七這惹禍精罵了。
自他被父親扔到謝惟的手里后,苦沒有少吃過,平時也很聽謝惟的話,念著自己長安子弟的身份,謝惟也不應該讓他做這么丟人的事,李商越想越氣,一入帳篷后就臭著張臉,神鬼勿近。
謝惟聞到他身上的酒味,眉微皺,親手倒了一碗梅子湯遞給李商,李商冷哼一聲,扭頭不接,語氣冷硬地說:“我要把小鬼趕走,天底下這么大再去找一個長得像的女子罷了。”
“我已收到長安的信,你姨母萬分心焦,我在信中答應她將此事辦妥,你總不能讓我食言。”說著,謝惟把梅子湯放在案角,喝不喝隨意。
李商不吭聲了,呼著粗氣,郁悶至極。
片刻后,謝惟又道:“我想讓成禮走。”
李商瞠圓雙眼,咋呼起來,“憑什么讓他走?他是我的人!”
“就因為是你的人,所以我想讓他走。”
“哈?你不會為了那撿來的初七吧?!你讓我牽駝駱我牽了,這下又把我的人趕走,你讓我以后如何在眾人面前立足?”
李商氣極,酒氣上頭更是口干舌躁,他一把端起梅子湯,喝了個底朝天,冰涼酸爽的梅子湯一入喉,酸得他臉都抽搐了。
謝惟不咸不淡地說:“你太沖動,容易輕信讒言,仔細想想,成禮借你的名做過多少事,又在你面前搬弄過幾次事非?”
“哪有!”李商不服氣,“平時我把他們收拾得服服貼貼。”
“那成禮故意撞阿炳挑事,這不是你的授意是什么?”
“我……”
“而后你不分青紅皂白,還和初七打了起來。人家一個女子,又小你一歲,你在這么多人面前動手,是丟你李家的臉面。”
李商頓時語塞,嘴緊抿成一條線,
謝惟輕嘆道:“就因你太過頑劣,你父親才會把你托付于我,希望能在邊陲之地好好收斂你的脾性,此次的事我不便在眾人面前訓斥你,但也得讓你父親知曉。”
“別!你千萬別告訴我父親,否則……我真回不去了。”李商的聲音越來越小,“他把我扔到這處就不想要我,正好逮著借口了。”
“將軍沒說不要你,他只說你桀驁不馴,需要管教。今天我便教你‘親君子,遠小人’即便遠不了小人,你也得學會制衡,而不是被他們牽著走。”
李商知道自己是人當刀使了,羞愧至極,平時他不怎么管阿炳、成禮他們,而且成禮特別會說話,常常能哄他高興,故他也十分喜歡此人,眼下看來是‘親小人而遠君子’了。
李商紅著臉,垂首揖禮道:“三郎,我知錯了,一切聽三郎安排。”
“這事得由你自己去辦,記住莫要受人挑唆,賞罰分明,明事理才能服眾。”
“謹記三郎教誨。”李商恭敬揖禮,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問,“我真錯怪初七了?”
謝惟頭也不抬,“這事你該問她,不是問我。”
李商不吭聲了,默默地離開帳蓬,一陣風吹來散去些許酒意,他不由自主想起初七的那雙眼睛,忿忿的藏了許多委屈,仔細想想,成禮沒在他面前少說初七的壞話,或許是因為初七身份低微,與他們相比有云泥之別,所以才成為眾人欺負的靶子。
不知為何,李商心生愧疚,他在城中閑逛了圈,說是找故人敘舊,眼睛卻往犄角旮旯里瞄,終于,他瞄見了初七的阿財卻沒瞄見初七。
李商找上謝阿囡問:“有見到初七嗎?”
謝阿囡木訥,環顧了番,“大概去找吃的了吧,她機靈,甭擔心。”
謝阿囡的嗓門挺大,大到地窖里的初七都能聽見,此時,她手腳被綁,嘴里塞著塊破布,邊上擠滿了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子,個個蓬頭垢面如待宰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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