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聽到謝惟的聲音不禁回眸,幾日不見,他似乎也憔悴了,臉更是白得無血色,他看著她時欲言又止,而她沒話想和他說,轉回頭狠狠地砸著門,猶如泄憤一般。
司墨聽到動靜跑了過來,一見初七在胡鬧臉都嚇青了,他焦急得朝謝惟比劃半天,意思是自個兒只離開了一小會兒。
謝惟給他一個默許的眼神,并無責怪之意,“司墨,你去找幾個人幫忙把門卸了。”
司墨點頭,不一會兒就找來四個壯丁,七手八腳地卸去房門,然后費力地把阿財抬進房里,短短一會兒,阿財的毛全都淋濕了,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水珠。
初七一把扯下青紗帳替它擦干凈,擦著擦著,她心疼地哭了,不停地喃喃道:“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該把你帶出鄯城,我情愿和你呆在小地方,做做小活計,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要。”
阿財聽見了,哼哼著睜開一只眼看著初七。駱駝也有情誼,知道誰待它好,誰是它的家人,或許阿財此時此刻也在念著和初七在一起的日子,他們一起長大,一起走貨,在無數個孤苦的夜晚相依而眠。
阿財舍不得就這樣走了,努力地撐著病軀,抬起頭用鼻子蹭了蹭初七的臉。初七破涕為笑,笑著笑著更加傷心地哭了。
謝惟見到此情此景不免動容,他蹲身摸摸阿財的腦袋,輕問:“獸醫怎么說?”
初七狠狠地將他的手推開,“你別摸它!你出去!”
“是不是著涼了?再多搬幾個火盆來。”謝惟自顧自地說著,轉頭吩咐幾個奴婢,不一會兒,她們就搬來個大火盆放在阿財邊上烘著,再拿來幾塊布巾,七手八腳地幫阿財擦干。
初七把阿財的腦袋枕到自個兒腿上,一邊撫著它的頭一邊輕泣,她仍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哭起來滿臉是淚。
謝惟忍不住掏出藍帕遞過去,初七不接,抬袖將臉頰上的淚珠兒抹干凈,謝惟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遲疑會兒便收了回去。
“再讓秦公找幾位醫士過來,最好把城中的都找來。”謝惟說道。
“回三郎,秦公已經去找了,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說時遲,那時快,秦公帶著三位獸醫急匆匆地來了,他見房門被砸得七零八落不由吃驚。
“這……”
謝惟說:“是我準許的,三位醫士來得正好,快替這頭駱駝看看。”
三人聞言立馬圍了過來,又是翻眼皮又是翻嘴皮的,東摸西按半晌,也說不個所以然來,最后煎了兩大碗藥給阿財灌下去,硬是把它灌吐了。
看著阿財哼哼唧唧,初七難過極了,拿布幫它擦干凈,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如今她的眼也里只剩下它了。
不知怎么的,謝惟心里不太爽利,幾位獸醫走后,他讓秦公在房中加道門簾擋風,又命幾個奴婢輪番伺候,初七卻不冷情,只道:“你們全都走,我只想和阿財呆一塊兒。”
奴婢面面相覷,不敢輕舉妄動,見謝惟頷首,她們才敢挪步。閑人散盡,房中只剩初七和謝惟,初七看著阿財,謝惟看著初七,一時間陷入死寂。
謝惟率先打破沉默,他蹲身莞爾道:“不用太擔心,剛才老醫士說了,阿財吃了太多太雜,水土不服,過幾天就會好。”
初七沒理他,她蜷成小小的一團,與阿財相依偎,就如同當初謝惟撿到她時那樣弱小落魄。
謝惟知道如今他說什么話,她都不會相信,但計劃在進行,事還是得要人做,不能脫離他的掌控。
他沉思了會兒,肅然道:“我會想辦法治好阿財,你不用擔心,不過作為交換你必須聽我的話,言盡于此,望你能明白。”
初七聞言驀然抬頭,一雙淚眸憤怒地瞪圓了,“你要做什么我做便是,就當我還你收留我的恩情!別來威脅我,也別對我的阿財動手。”
說完,她含淚咬牙,不再吭聲了。
這就是謝惟想要的承諾,可他一點也不高興,他不想承認自己對jing心打磨的棋子有了感情,特別是她落淚的時候。
謝惟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要和從前一樣摸摸她的頭,而她避開了,扭過頭留他一個冷漠的側影。
“我都答應你了,你為什么還在這兒?放心,我言出必行。”
她下了逐客令,“言出必行”四個字更像故意譏諷他。
謝惟無言以對,只好離開,他來到了書廬后許久都沒緩過神,腦中空白一片,睜眼閉眼都是初七楚楚可憐的哭顏和無辜的淚眸。
究竟是錯了一步,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是他的使命。
接下來幾日,阿財在初七的悉心照料下漸漸好轉,來替阿財看診的獸醫說,阿財可能是吃得太多又吃得不干凈,才會糟這個罪。初七回眸看到院中被阿財啃禿的草皮還有名貴的殘花,大致也就明白了。
“你呀你,趁我不注意就亂吃,這次也好,幫你長長教訓。”
初七訓著它,它聽得認真,可頭一轉又開始啃花枝,氣得初七掰開它的嘴,扒拉光花枝后又打了它一頓屁股,這才讓它變老實了。
到夜深人靜時,初七和阿財依偎在屋子里,她總是睡得不踏實,夢見有人沖到房里把她拽走,而她哭天喊地都沒人來救她,一陣風拂來,初七警醒,她望向窗外,天色依然未亮,她不喜歡黑夜,可又害怕天明,這一天一天的比死還要難熬。
約莫過了十天余,伏俟城傳來消息,說尊王已動身,準備來迎接公主。謝惟得知消息,就讓麗奴兒替初七準備,或許是初七想明白了,不吵不鬧也不哭了,他們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過麗奴兒還是看出初七心有不甘,她與以往的女子不同,不會輕易被人左右,抑或者說她還沒看到謝惟真正的手段,所以才如此倔強。
麗奴兒在幫初七梳妝時,小聲說:“‘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許多女子嫁人前也沒見過自己的夫君,我聽聞尊王樣貌俊朗,年輕有為,也是段好姻緣。”
初七心不在焉,她擺弄在茉莉花發釵,說:“麗姐姐你曾經也說過喜歡一個人就大膽的去喜歡,不要到時后悔,我還沒好好喜歡過一個人……”
麗奴兒柳眉微蹙,似乎被觸動了心底的痛處,她婉轉嘆息,道:“有時候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你恨不得這輩子從沒見過他。”
“他喜歡我。”初七抬首望著鏡中人兒,“他說過他喜歡我。”
麗奴兒的目光落在初七的眉眼間,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憐憫,“傻丫頭,光說喜歡是不夠的。”
初七明白了她的意思,心煩意亂地摩挲著發釵上的茉莉花瓣。
李商還沒有消息。
伏俟城,王子府。
晌午過后,慕容舜收到了一封密函,他看著密函上的朱砂印,困惑地皺起眉,然后將它打開,看完之后,他“嘶”的倒吸口涼氣,更加不解了。
“這真是三郎的意思?”
他跟前的黑衣人默默點頭,半張臉掩在暗中,看不出模樣,更摸不著情緒。
黑衣人低聲道:“三郎說了,若你弟弟尊王真與公主結秦晉之好,你的可汗之位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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