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不知道李商是私自跑回來的,他替三郎送完信后,按令應該留在長安,可是他實在放不下初七,連夜從長安趕回此處,路上還累死了一匹快馬。
李商以為謝惟不會這么快知曉,未曾想才半日,他的行蹤就被發現了,而這意味著背叛,是不可容忍的事。
眼下,李商也管不了這么多了,他只想把初七拉出火坑,與她遠走高飛,說他沖動也好,莽撞也罷,他就想放肆這一回,在她面前當個英雄。
“初七,抱緊了,我帶你走!”說著,李商狠抽了一鞭子,把阿財抽得嗷嗷叫,發瘋似地跑了起來。
初七不由抓住他的衣襟,閉緊了雙眼,她的心怦怦亂跳,忐忑不安間又有股前所未有的興奮,是沖破枷鎖時的一瞬暢快。
風在耳邊獵獵作響,阿財的呼吸越來越喘,凌亂的馬蹄聲緊隨左右,絲毫沒有慢下來。
初七和李商都是深知謝惟手段的人,他倆怎么可能輕易逃脫?果不其然,沒跑出多遠,前方又出現兩騎,猶如利箭直襲而來。李商下意識地拽緊韁繩,阿財一個急剎沒有剎住,狠狠地栽了個跟頭,把背上的初七和李商甩了出去。
初七滾了好幾圈,半天才緩過神,當她抬起頭,一群黑衣人已經將她和李商團團圍住,幾把長刀無情地架在他倆的脖子上。
初七看到李商的臉上掠過一絲惶恐。
“慢著!”初七義無反顧擋在他的跟前,“是我要脅他帶我走的,你們要殺要剮就沖我來!”
“初七,不要說話。”李商低聲道,而后緊握住了初七的手,他倆的手都冷得像冰。
“不要誤會,三郎沒有令我們殺你,他只是想見你。”
為首的黑衣人發話了,李商不由抬起頭想分辨他的面容,可惜他把帽沿壓得極低,只能看見刀刻般剛毅的下顎線。
李商頓時明白自己被替代了,原來謝惟早就不信任他了。
“想見就見便是,干嘛動刀!”初七邊說邊把黑衣人的刀尖往邊上移了幾寸,然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身上帶著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勁頭。
李商也隨之起身,見初七臉上有泥,他忍不住笑了,輕輕地用拇指把泥點抹去,初七卻被不遠處的火光吸引,她忐忑不安,瞇眼往那里看去,正是她所念的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初七似乎看見了謝惟正皺著眉頭,眼中失望難掩,她不自覺地想逃,但此時“眾星拱月”,一時半會兒能逃到哪兒去?
黑衣人領著二人走了過去,眼看離謝惟越來越近,初七越發不自在了,兩只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進退兩難。
不多時,謝惟款步走來,如玉般的面容在一片晦暗之中格外清冷,他看向初七,鳳眸微微地睜大,似乎在期盼她解釋,可是初七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他的眼神又在一片寂靜中黯淡了下去。
“三郎。”李商單膝下跪,畢恭畢敬地朝謝惟揖禮,“這全是我的主意,與初七無關,你要罰就罰我。”
謝惟低下頭,直勾勾地看著,火光在他眼底跳躍,一時間說不上是何種表情。
片刻,謝惟一如往常般莞爾,“我收到阿柴攻城的消息,你倆沒事就好。”
說著,他又看向初七,溫柔地笑著道:“你也不用這么怕我。”
初七被他戳中心事,不禁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什么,她竟然從他的話語里嗅到了傷心的意味,酸澀得令人不適。
“郎君。”初七輕輕地喚了一聲,話到了嗓子眼又被她咽了回去。
明明就是他先說謊,是他先騙她,為何她先要低頭?想著,初七腰桿子硬了,她直勾勾地看向謝惟,目光中帶著怒氣,如刀似劍。
謝惟依然溫文爾雅,就像一個極為疼愛她的兄長,不管她怎么鬧騰,怎么不聽話,他都不會生氣,挺多無奈苦笑地說一句:“真不知道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嘴沒有說,可他的眼睛說了,而后他看向李商,道:“你回來的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說。”
話落,李商臉色突變,心里已經有了不祥之感,他不由握緊拳頭,等著謝惟興師問罪。
謝惟說:“今日剛收到消息,吐谷渾可汗稱疾,尊王也告病,和親之事怕有變數。”
“什么?!”
李商驚訝萬分,初七也聽愣了,萬萬沒想到吐谷渾不但不給面子,連里子也扯去了,這讓“公主”的臉往哪兒擱?!
謝惟看出他倆的想法,頷首道:“確是如此,既然吐谷渾的可汗退婚,初七的事也就到此為止。”
這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初七覺得這吐谷渾可汗也太兒戲了,除非他知道圣人想殺他的心思,想到此處,初七醍醐灌頂,這么大的棋盤“公主”不過是其中一誘敵的子,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難道謝惟明知她有此風險,還故意讓她去當這“棄子”?!
太過分了!
初七心中生恨,不由橫眉豎目道:“既然不需要公主了,我對郎君而言,是不是就沒有用處了?如今落到你手里,我也逃不掉,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我從來就沒有要殺你的念頭。”謝惟如是說,“對我而言,你也不是‘棄子’。”
初七討厭他這假惺惺的模樣,心中怒火更甚,她冷哼了一聲,惡狠狠地道:“我再也不信你了,我一直把你當最親的人,你卻騙我這么多年,說什么學姿儀、學學識都是為了我好,呸!”
罵著罵著,心底的難過一涌而出,初七眼眶濕濡了,一雙明亮的杏眸淚光盈盈,她不由往李商身邊靠去,像只需要保護的迷路羔羊。
李商上前半步,擋在了初七跟前,他年輕,他無畏,他在初七眼中就是英雄。
謝惟被他倆摒棄了,猶如孤寡的老者,不識趣地站在他倆跟前。
不過他依舊溫文爾雅,不失風度,也不會因為這兩個莽撞小娃兒胡鬧而置氣。
謝惟莞爾道:“人要走始終是留不住的,只是……要走就光明磊落,喜歡就得有個名分,這樣不明不白的,像什么樣子。”
后半句話他突然重了語氣,是在斥責他倆不知廉恥,竟敢私奔。
初七聞言瞬間臉就紅了,渾身的氣血全都竄到了腮頰上,狠狠地燙去她一些臉皮,而李商身為名門之后,更是無顏以對,慚愧地低頭藏臉。
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之后,謝惟輕輕地嘆了口氣,幽暗之處平添了幾分傷感之意。
“李商,你隨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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