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黃昏,倦鳥歸巢,天冷,街上行人低頭疾步都在趕著回家,好吃上一口熱騰的羊湯。然而偏在這個時候一輛運酒的牛車駛到城門處,駕車的正是凌家酒肆的少東家凌譽,這么個點別人都在進城就他出城,實在有些奇怪。
“慢著!”
果然車被城門郎攔了下來,凌譽賠著笑臉低頭哈腰道:“不知官爺有何事?”
“天都暗了,你把酒送給誰去?”
“是王莊的,今日他們大婚,剛剛跑來派人說酒不夠喝,讓我再送一車去,官爺您瞧,就這些……”說著,凌譽掀開遮酒的油布,一股子酒香撲面而來,幾十壇酒整整齊齊堆放,看上去沒什么異樣。
城門郎伸出兩指敲了敲酒壇,而后給小卒遞了個眼色,“把酒卸一半,看中間有沒有藏人。”
“哎呀,官爺,這是何事呢?我車上為何要藏人?哎呀呀,官爺,你們小心些,千萬別把紅紙弄壞了。”
酒一壇接一壇的被卸了下來,凌譽跟在酒壇后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生怕酒壇被磕壞,紅紙被撕去,酒卸去小半車,果真沒見到里面藏人。
城門郎大手一揮,道:“走吧。”
凌譽看著這堆亂攤子敢怒不敢言,一邊搬酒上車一邊嘀嘀咕咕的,然后將繩子綁牢,駕著牛車慢吞吞地走了。
大約行了小半刻鐘,凌譽吁吁兩聲拉住老牛,然后從車上下來,趕忙拍了拍車板。
“小七娘,我們出城了,你快下來!”
話音剛落,卟嗵一聲,車板下掉了個人出來,正是巡城兵苦苦要找的初七。
“小七娘,你沒事吧?撐了這么久累不累?”凌譽邊說邊把初七從車子底下拉出來,然后拍去她身上的土,初七氣喘吁吁,把額頭散下的碎發捋到耳后。
“我沒事,扒車扒慣了,這點不算什么,多謝凌郎冒險一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凌譽汗顏,長嘆一聲說:“小七娘別這么客氣,之前受你與三郎不少恩惠,得知三郎出事我們也心急,正好這次能幫到你,我心里也好受些。”
沒想到這凌譽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多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初七頗感欣慰,但轉眼又焦慮起來。
“三郎他真的去充軍了嗎?”
凌譽點點頭,“我站在酒肆前看到了,和另三個人一起走的,城門上告示也有寫,是結外黨,疑謀逆。”
“呵呵。”初七冷冷地哼笑了兩聲,“虧他們說得出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唉……我們也不清楚,只以為三郎是個商人,這商人又怎和謀逆掛鉤?莫非就是多做了些西域的買賣,可河西廊上胡商來來往往,都是做他們生意的,這事不好說呀。”
“這是他們故意栽贓嫁禍,無論如何我定會討回這個公道,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先找到三郎,多謝凌郎相助,我得去找一個人,后會有期。”
說罷,初七施以大禮,轉身向北絕然而去。
凌譽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一個女子身懷六甲,就這樣孤身前行,實在令人放心不下,他想再幫襯幫襯,可又不知怎么做,只好嘆息一聲,趕著牛車去王莊。
與此同時,李商已經出了建節府,幾個城門郎收到軍令后連忙聚于府前,將近半個時辰內的出入情況一一稟報。
“啟稟將軍,已按將軍之命關閉城門,這半個時辰之內沒有年輕女子出城,各門共出城六車,六車均有查驗。”
說罷,小將把出入冊奉上,李商接過后極快地掃了兩眼,然后指著“凌家酒肆”記錄,問:“這個運的是酒嗎?這么晚了送酒,可有問過原委?”
“稟將軍,問過,說是王莊有人辦喜宴,酒不夠飲,特命凌家酒肆送上一批。”
“多少酒,拿什么車運?”
“約莫十幾壇,用的是牛車。”
“十幾壇用牛車?酒有這么重嗎?”
城門郎低頭沉默了,他答不上來,查驗的時候也沒到想這么多。
李商把出入冊一擲,肅然道:“將凌家酒肆的掌柜找來。”
凌譽送完酒后,駕著空空的牛車回來了,誰想未入城門就被幾個兵卒逮住拉至一旁,他受驚不小,大呼:“抓我作甚?抓我作甚?”
“將軍要見你,莫廢話!”
說著,他被扔進帳中,抬起頭就見一紫袍男子坐在高處,面容看起來不大,可氣勢卻十分逼人。
凌譽心里咯噔,心想這就是初七提過的李商,她有說過,出城之后十之八九會被拉去問話,到時只要按照她的話做,一定不會被懷疑。
話雖如此,但凌譽還是怕得瑟瑟發抖,他們做買賣的,鮮有與將軍打交道的時候,更別提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了。
“小的……小的……凌譽,是凌家酒肆的少東,不知將軍要問什么話?”凌譽渾身都在顫,連聲音也顫得不行,他以額頭貼地,萬分恭敬,不一會兒,只見他背后一片衣慢慢地被冷汗浸濕。
李商打量著凌譽,冷聲問:“十幾壇酒為何要用牛車拉?你的酒有這么重嗎?”
果然和初七說得一模一樣,凌譽心頭的恐懼消失了,他按照初七的吩咐,小心翼翼地說:“回將軍的話,家里的驢病了,只好用牛拉,牛走得慢,又在城門口耽誤了會兒,送去王莊時家主還為此發了頓火。”
李商聞言朝隨侍瞥了眼,隨侍點點頭,意思是與凌譽說得無誤。
“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吧,辛苦你了。”李商擺了擺手,讓小卒送凌譽回去,凌譽如釋重負,連連叩首謝恩,而后就跟著小卒走了。
凌譽前腳剛走,李商就下令道:“派人盯緊他,回去之后與家里人說了什么及時告訴我。”
天邊最后一絲余輝沉了下去,點點星光閃耀于藍黑色的天幕中,凝視著人間悲喜。天更加寒冷了,初七裹緊披風艱難前行,終于,她看到一盞孤燈亮在寬闊的農田上,這一刻猶如找到根救命草,她欣喜地捧著微隆的小腹跑了過去。
一老農扛著鋤頭正往茅草屋里走,忽聞身后有人在喊:“梁公,梁公!”
老農詫異,回眸望去,只見一女子站在籬笆外,身披件厚實的玄色斗篷,女子摘下帽兜,露出張俏美的臉,只是眉眼間愁云滿布,與初遇時判若兩人。
這不就是三郎曾經帶來的女子嗎?
初七開門見山道:“梁公是我,曾與三郎到你這里吃燉羊肉,三郎說過有事可以來找你,如今我與三郎有難,還請梁公相助。”
老梁聞言眼神一凜,連忙轉身走來,打開了籬笆門。
“快進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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