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初七幽幽地醒了過來,她環視四處,恍然如夢,實在想不起是如何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你終于醒了。”
竟然是李商的聲音!
初七心頭一緊,連忙坐起身,看到李商坐在其身旁莞爾而笑,她以為是噩夢的循環,仔細想想,她與梁公來到敦煌郡了,這里應該離玉門關不遠。
想著,初七趿上鞋,將長發隨意一綰,利索地穿起衣裳。李商目光灼灼,從她的臉落到她的隆腹,她和他懷念的初七不一樣了,這般看去就是個尋常婦人,人胖了,膀子也圓了,連五官都有些變樣,哪有之前的水靈。然而李商依然覺得她是美貌的、無可替代的,只可惜她的心太難要了,他黔驢技窮。
“你不是說要幫我嗎?”初七突然開口,一下子掐斷了李商的思緒,他茫然抬頭問:“要我幫你什么?”
“帶我去玉門關。”
李商如夢初醒,這話似乎在提醒他,他并無絕路,或許有些殘忍,但能將橫在他們之間的那人徹底抹去。
他昏頭了,騰生出一個十分不光彩的計策,他想了會兒,輕聲道:“你是要去找三郎嗎?不必去了,他不在玉門關。”
初七瞪目,似乎是沒聽懂他的話。
“告示說三郎發配至玉門,你也說會帶我找他。”
“是可以帶你找他,但……三郎不在玉門關,他在……”李商低下頭,欲言又止,他忽然發覺說出“三郎已逝”比他想象中的要難。
初七微微愣神,她已經從李商眼中讀懂了他的意思,除了震驚之外還是震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了解他,他不會如此輕易……”
“死”字說不出口,初七緊咬雙唇硬是把這可怕的字眼生吞下去,可即使否認,淚珠兒依然如斷線珍珠落下來幾顆。
李商低頭嘆氣,他朝初七走去,在適當的距離又停住了。
“我也不相信,可他們將尸首抬到我面前時,我……”他故意微頓,窺視初七的神色,初七倔強地抹去淚珠,扭著頭看向窗外。
“你說,我受得住。”
李商深吸口氣,繼續道:“我看他的尸首后便相信了,負責押送的人說三郎在途中舊疾復發,這才會……其實這一路我都打點好了,沒想三郎的病來得如此兇險,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不用,那不是三郎,一定不是。”
初七漸漸地收住哭泣,反常的平靜,她轉頭看向李商,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定是騙我。”
李商的眉眼間沒有半點恍惚,深沉的目光中充滿誠懇,他似乎不忍傷害初七,話含在口中許久不說。
“帶我去玉門關!”
初七仍不信他,系緊披風轉身出了門,來到街上,她赫然發現此地就是敦煌城,在不遠處的茶肆前有熟悉輛熟悉的驢車停在哪兒,邊上坐著守候已久的梁老。
初七與梁老一個對眼,彼此以笑盈盈的目光暗示平安,初七心定了,梁老也心定了,可當他看見跟在初七身后的李商,神色又嚴肅起來。
他不由跟在李商身后,看著他帶初七上了馬車,兩人出城之后就朝玉門關的方向而去。
在車中,初七和李商沒說過話,在這一刻冷靜下來之后,李商方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她一定會為三郎的死責怪于他,他應該再瞞得久一些。
李商懊悔不堪,心亂如麻,可面上卻依舊沉靜,他時不時地看向初七,見她眼尾泛紅就遞上塊帕子,而后想要攬入懷里安慰,初七扭身避開他的手,又把頭轉向另一邊。
李商誠懇地說道:“我答應過三郎會好好照顧你,無論如何你先安心地把孩子生下。”
提到“孩子”初七眼中的冰霜稍許化去些,她摸了摸圓腹,低下頭露出慈愛的笑容,李商看著不由揚起嘴角,終于是找到了她的命脈,只要等孩子生下來,或許她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油鹽不進。
馬車顛簸了好一陣子,在漫天黃沙之中,初七終于看見了那高聳的玉門關,關邊有不少被流放至此的人,臉上皆刺著字,瘦弱些的做著苦力,強壯的穿上盔甲當上小卒,他們此生此世再也回不了故土,在這單調且蒼茫的大漠中勞作,至死方休。
初七見到此景,無疑是震撼的,她希望能在這里找到謝惟,但又不希望他真的在此。她一個一個問過去,沒人認識謝三郎。眼看日落西邊,初七坐在一處空地上無力垂著頭,希望正從她的眼睛里一點一點消失,而后化成濃墨般的黑。
這下她應該死心了吧?李商心想,他為了三郎和初七也算是盡力了,這幾個月來馬不停蹄找著他倆的消息,即便不相信三郎過世又如何?世間已無此人,在眾人心里,在戶部文件里謝惟就是死了,既然老天安排如此,他也無須過多自責。
“回去吧。”李商好聲好氣地說,“我來過此地好幾回,若是三郎真是活著,早該有消息了。”
初七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坐在那兒默默垂淚,小臉都哭腫了,她仍不相信這個噩耗,謝惟心思如此縝密,怎么會不留后路?若真是死了,那也是李商的手筆,抑或者說是圣人的授意。
這么多年,謝惟在這條河西廊上出生入死,憑什么斷他有謀逆之心?他為長安做得不夠多嗎?
“這不公平。”初七低聲道,“當年你與三郎同生共死,你是知道的,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誣蔑,不敢站出來為他說過話?”
李商很為難,他知道不管說什么都是狡辯,干脆沉默到底。
初七看出來他的膽怯和自私,很是瞧不起,恨自己眼瞎,當年怎么會喜歡上這么一個人,縱然他率千軍立下汗馬功勞,在她眼里他就是無膽、無能!
“我必須給三郎討個公道。”說著,初七起身走向玉門關,那邊守衛重重,又有不少往來商旅,李商不知她此舉何意,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當他緩過神為時晚矣!
初七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扯去披風,抬起雙臂朝守衛大聲喊道:“我乃朝廷欽犯初七,你們不是要抓我嗎?我就在這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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