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祖父第一次見到年輕時的安大將軍,他才二十出頭,英俊瀟灑,意氣風發,騎著高頭大馬,親切地同百姓打招呼。
他一點兒也不像是戰場上的殺神,更像是一位衣錦還鄉的少年。
安家軍進了城,沒有燒殺搶掠,沒有大肆搜刮,只默默做了一件事,除掉了金陵城中魚肉百姓的鄉紳和地主,將城外的土地都分給了百姓,百姓紛紛叫好。
也不過是短短十天的時間,這位年輕的將軍獲得了金陵百姓的一致認同。
后來,安將軍走了,他因為戰功顯赫,不久之后就娶了太祖皇帝的親妹妹靖安公主,他們夫妻倆南征北戰多年,終于大下了大燕朝偌大的江山。
安家一時之間也成為了開國功臣、京中豪門,人人爭相攀附。
之后的事情便都是道聽途說了。
安將軍與靖安公主的大公子據說是在戰時出生的,當時靖安公主正在逃亡路上,不幸早產,所以安國公世子體弱多病,很少出現。
安將軍的二公子卻是一個風云人物,他繼承了父親的志愿,鎮守西北多年,打得匈奴人退避三舍,百姓之中,多稱其為戰神,深受愛戴。
后來,朝廷傳出安家二公子造反,天子震怒,短短三日,京中血流成河,安家無一幸免,就連嫁入燕宮的安家三小姐也受到了牽連,幾日后自縊而亡。
安家帶著一支戰無不勝的安家軍,南征北戰,打下了大燕朝的萬千江山,卻只用了三日,便傾覆了,無一人幸免。
祖父說,安小將軍不可能造反。若是他要造反,為何會奉詔前往京城送死呢?
他絕不可能造反的。
祖父說那些話的時候,多少是帶著無盡的悲痛的。
那個時候她還太小了,不懂祖父為何如此悲痛。但她本能地相信,相信安家是好人,是大燕朝的功臣。
聽完這些,燕承璋有些悵然,很多事情,雖與他息息相關,但畢竟沒有存在他的記憶里,當初那三日的血流成河時,他尚且只是襁褓之中的嬰兒罷了。
只有這些年日日在深宮中所受的屈辱像是一根冰錘懸在他心底深處,叫他冷得全身戰栗。
有時候他也會去想,如果他的外祖是像李家一樣手握重權的將軍,拿他是不是能過得開心一些呢?
這世上終究沒有如果。
他想過要去逃避,想過裝出一副懦弱無能的樣子,乞求他的兄弟們能放過他。
可他裝了這么多年,七弟燕承玨仍舊對他虎視眈眈,千方百計要殺了他。
他難道要坐以待斃嗎?
南下征糧,既是考驗,也是機遇。
一場合作,就這樣悄然地建立了。
“是時候了!”回憶斷裂,傍晚的陽光親切又真實地照在他身上,他把那無解的殘局推倒了,拍拍衣襟,站起身來。
華貴的黑色織金云錦袍將他襯得貴氣十足,這位大燕朝的六皇子,此時此刻在心底種下了一顆種子。
他的眼里有一些鮮活的渴望,像熱火一樣燃燒。
小安子攙扶著他下了馬車,周牧為他打傘,微風輕拂中,三個人跨進了按察使的大門。
百姓震耳的抗議聲中,像一曲戰歌在耳邊纏繞,他昂首闊步,如一個充滿威嚴的帝王,在萬眾的呼聲中登場。
“慢著!”溫潤的聲音帶有魔力,像帝王的一聲“停”,讓嘩然的聲潮即刻褪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人臉上獨有的貴氣,讓他如鶴立雞群一般收獲了大家的尊敬。
那狗官曾遠遠看過一眼六皇子,對于這位帝國中并不受寵的皇子,他并沒有太多的好奇,派了手下一個僉事前去打探,也只聽僉事說,六殿下很好說話,并未發怒。
他這便更加放心大膽起來。
但此刻,六殿下站在這里,卻叫他有了幾分壓迫感。
他就算再不受寵,畢竟也是天家的人啊。
“劉大人,本宮聽說了此案,前來看看,你不會介意吧!”燕承璋不辨喜怒地說。
狗官深感惶恐不安,推脫道:“下官見過六殿下,您請上座。此案已判,不必您再費心了。”
“哦?是嗎?”燕承璋自有一派皇家威嚴,大步走上正堂,“父皇這次派我來江南收糧,也叮囑我瞧一瞧百姓的生活。劉大人秉持公正,審案也讓百姓圍觀,足可見清明。既然大家都看了半晌,不如說說,此案判得可還算公正?”
金陵的百姓哪里見過天家貴胄,皆是疑惑地看著燕承璋,無人敢出聲,倒還是鐘宇有見識,上前道:“啟稟六殿下,按察使大人胡亂判案,我們不服!”
“對,我們不服!”所有人找到了主心骨,齊聲說道。
蘇清玖再呈案情,以及金氏殺人的一些罪證,將這件事徹底盯死。
燕承璋冷眼瞟過那狗官。
劉大人越發惶恐,急忙狡辯道:“這都是她一面之詞,不足為信,殿下,此案早已經判決了,還是就此結案吧。”
他期待著,這位天潢貴胄,可不要抓著這些小事兒不放啊。
“嘭”一聲驚堂木落下,也徹底打碎了那狗官的期待。
燕承璋冷笑道:“辦案講求公正,如若確實內有隱情,為何要潦草結案?劉大人,你可還記得當初就任時的宣誓?如何做好一府的父母官,你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嗎?”
劉大人嚇得面如土色,慌忙跪下認罪:“屬下糊涂了,還請六殿下寬恕。”
燕承璋氣勢十足,沉聲道:“本宮寬不寬恕不重要,你且問問你的百姓們寬不寬恕你吧!他們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這可真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殿下呀!”底下人竊竊私語。
不得不說,燕承璋確實有幾分手段。
這也是蘇清玖當初想的,讓大家先看清楚狗官的真面目,最后由燕承璋出來救場,他這一翻舉措,必定能夠為他贏得百姓的支持。
民心是他在金陵扎根的基礎。
憑借著今日一遭,六皇子殿下將會在金陵城打響自己的第一炮。
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狗官面露難色,像他這樣平日里囂張慣了的,什么時候拿正眼瞧過那些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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