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蘇清蓉停頓了一下,又看向近在咫尺的角門,回道:“我吃過了,就在這里等等小玖吧。你叫她慢慢吃便是。”
徐嬤嬤不敢怠慢,再次請求。
蘇清蓉卻是個認定了主意便不愿意改變的性子,嘴上雖然還說著客氣話,人卻已經往前走出了一段距離,徐嬤嬤在后面跟著,一直跟到了角門,也不見蘇清蓉回頭來,只好打消了主意,長嘆一口氣,趕著回去給蘇清玖復命了。
蘇清玖正梳洗罷,睡了一夜,jing神好了許多,傷口也好了一些,雪晴一進門便說:“姑娘今日的氣色好多了呢!想必是昨日神醫給了什么靈丹妙藥了。”
什么神醫?怕是個愛偷聽的梁上君子罷了。
蘇清玖心中暗自譏諷。
不過,他帶來的消息,確實令人驚詫。
在這么多人的保護下,燕承璋還能被人襲擊而失蹤,足以證明,背后的人實力強大,這一次,或許是郕王殿下親自出馬了吧。
過于隱秘的事情,她也無從得知,只是心中惴惴不安,有些擔憂著燕承璋的安危。
凝翠館的閨閣里,一片靜謐,下人們來來往往,給蘇清玖端茶遞水,梳妝打扮,各色的丫頭們進進出出,來來往往。
而蘇清玖卻在獨自一人思考著,在她腦海之中,時局依舊是混沌一片,關于盛京城里的事情,離這里實在是太過于遙遠了,要想知道什么細節,實在是太難了。
不過,若是沒有可靠的消息來源,她心中始終是惴惴不安的。
思忖半晌之后,蘇清玖決定找人去打探打探,于是叫來葉勝,叫他私下里打聽打聽,可有什么京城來的商隊,最好是找個人問一問。
“姑娘,大姑娘已經在馬車上等您了。您看……”
蘇清玖已經穿戴完畢,坐在廳上的梨花木圓桌邊,手持一把純銀的勺子,懶懶吃了兩口南瓜粥。
左右也沒什么胃口,她便叫人撤去了早餐,離去之前,問了一下鐘宇,下人只回說,今早一大早便走了。
她心中直道:“真是睡糊涂了,也沒有起來送送人家,過于失禮了。”
這幾日,春兒和賬房李師傅在查賬,查出很多壞賬爛賬,又處理了一批人。
經過整頓,幾家還不錯的分店已經陸續重新開業了,織染廠里還積壓了一批貨,暫時充當門面,好歹能把店繼續開起來。
至于后續,且還要看今日的行程。
莊子上的蠶繭又到了收獲的時候了,這一批的蠶繭,成色還不錯,前些日子,幾個莊子都陸續把蠶繭送了一些過來。
蘇清玖便打算親自去莊上瞧瞧,蘇清蓉聽說這事兒,也要跟去瞧瞧,這便有了今日的行程。
馬車搖搖晃晃,在一路顛簸之中出了城去。
逐漸地,眼前的風光從檐角相連變成了青山綠水,滿目之間,也多了幾分清新自然。
蘇清蓉極少出門,更不會去環境簡陋的鄉下,這次出行,恐怕要在那里小住上幾日,所以,她的神色十分復雜。
“大姐姐,若是不舒服,便停下歇會兒吧,也不差這么點時候。”
“誰說我撐不住了?我好著呢,別小瞧人。”
蘇清玖無奈地笑了,從藥箱里拿出一粒清香四溢的藥丸,她知道,不常出門的人,是受不住這馬車顛簸的,胃里翻江倒海,人往往也是頭暈惡心,十分難過。
后來,她從神醫那里求了一個方子,用六月的荷花,混著臘月的寒梅,再用清雪煮透,捏成藥丸,這丸子的香氣最是清冽,能緩解頭暈惡心,若是吃下一粒去,能好受很多。
蘇清蓉吃了一粒,臉色果然舒緩一些。
馬車一直行到了山腳下,山上便沒了大路,只有一條不算太寬的石階,馬車是上不去的了,只能夠步行。
蘇清蓉身嬌體弱,只能雇了兩個轎夫,抬著她上山。
蘇清玖則與丫鬟雪霽相攜著走上臺階。
過了一條架在潺潺小溪上的石拱橋,眼前一片茂密竹林,林子里上面一塊平地,平地上是一座五進的大院子,雙層樓,白墻黑瓦,圍著一個很大的院子。
這是莊子下面養蠶的屋子,院子里,每間屋子,都養著無數的白色蠶蟲,里面有五六個桑農,正挑著從山上采摘的桑葉兒,進去投喂呢。
“姑娘,蠶寶寶難道不是養在樹上嗎?這一屋一屋地養起來,每日都要山上去挑擔,多費事啊!”
雪霽這個傻丫頭,不解地問道。
蘇清玖看了一眼翠綠而濃密的桑樹林,微微地笑了笑。
事實上,正在不久前,他們蘇家的桑樹,確實是這樣養的,每次收蠶繭的時候,都會刻意留下一些蠶繭,讓他們自由地化蝶去,化蝶之后,又在桑樹上產卵,得到無數的幼蟲,就這樣循環往復地種桑養蠶。
事情還要從上一次的水災說起。
金陵城連下了十幾日的大雨,不僅僅讓莊稼絕收,也沖刷了無數的蠶寶寶,損失慘重。
之后蘇清玖才出了這一策,將原本便已經修建在此的五間閑置屋子,改造成為了養蠶的院子。
“姑娘此言差矣。我們少東家深謀遠慮,自打實施了室內養殖之后,蠶蟲幾乎不受天災影響,蠶繭的數目多了許多呢。而且啊,我們把同一只飛蛾的后代放在一起,它們吐出的絲,質地更為接近,效果更好呢。”
挑擔的桑農路過,笑著對雪霽道。
雪霽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姑娘,你可真是太聰明了。”
蘇清玖無奈地搖搖頭,這就叫聰明了?不過是尋常的主意罷了,該叫這小丫頭多出來見見世面才是了。
一路沿著蜿蜒的石階上了山去,又見到了一塊平坦的大地,附近一片茂密的桑樹林,看也看不到盡頭似的。
當然,除了那桑樹林,還有一個挺大的村子,這村子,也算是個大村,原叫李莊,因為這里住的人,大部分都姓李,由此得了這個名字。
這附近的桑樹林,也是祖父從一個姓李的鄉紳手中買下來的,一并買下來的,還有村子里最大的一座院子,那院子,占地極大,里面足有幾十間屋子,住著負責種桑養蠶的管事,這管事姓蘇,原是蘇家的一門旁支遠親,因為關系還不錯,拖家帶口的,住了一大家子。
當然,留了一間主院落,他們是不敢住的,聽說蘇清玖要來,早早就收拾了起來。
蘇清玖一路游蕩,倒是蘇清蓉先到了,選了朝南陽光最充足的正屋收拾起來,幾個蘇府跟來的丫鬟和嬤嬤,忙前忙后地,把屋子布置地煥然一新。
蘇清玖四處看看,在蒼翠的桑樹間,自由地呼吸著香甜空氣。
今日初來,也借著臉生,四處問了問這邊的情況。
村里的婦人,便是無聊,閑來總愛說些八卦,她們一邊采摘桑葉,一邊卻同自己的伙伴盡情地說些近日的趣聞。
村口那李二華的媳婦兒,貌似被蘇管事給看上了,兩個人眉來眼去的,一來二去的,李二華脾氣本來就爆,喝了酒,回家便要打老婆,一通胖揍,打得李家媳婦下不來床了,今日便沒有來采桑葉。
蘇清玖趁機問了一把蘇管事的為人。
兩人倒是爽朗,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要說這蘇管事人是不錯的,對我們桑農也算不錯,不像別人那樣吝嗇。只不過吧,娶了個厲害媳婦兒,整日里管得很緊,像他這樣有錢的男人,哪個不花,哪個不愛漂亮姑娘,偶爾偷偷腥也是有的。”
蘇清玖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位蘇管事,論資排輩,算得上是她的一個堂叔,輩分放在哪里,他房里的家務事,她不便插手,便只有笑笑,當成是一段趣聞罷了。
只要那批貨沒有問題,別的倒是無心去管。
誰料,蘇清玖剛到了大院里,便出了問題。
蘇清蓉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匆匆地跑了過來,見著了蘇清玖,忙叫她去救火。
蘇清玖一頭霧水,一邊走一邊聽丫頭解釋,原來是蘇清蓉趕了半日的路,已經是累極了,一到這里,便先叫人收拾好屋子,只想躺在床上瞇一會兒,誰料,這屋子的后頭便是蘇管事的屋子,他媳婦兒李氏正在里面抱孩子,那孩子哭鬧不止,擾得蘇清蓉不得好眠,難受地吐了幾回,心中正怒呢,叫人去院子里說說。
誰料,那李氏也正被孩子鬧得不行,火氣正大著呢,劈頭蓋臉便大罵了起來。
說是蘇清蓉在院子里各種布置,還摔碎了瓷碗,這才吵醒了孩子,怎么哄也哄不好了。
越是到后頭,那李氏罵得越兇,那一連串的話,像是連珠炮似的,哄得蘇清蓉腦殼疼。
她本就累極了,這會兒聽了這些話,又是氣急了,叫人去打了她兩耳光,這下李氏便不依了,哭鬧地更是厲害了。
反正情況就是這么一個情況。
現在蘇清蓉正陰沉著臉,靠在床上,不住地揉著太陽穴呢。
“怎么就有這種無知蠢婦。蘇管事呢?人找回來沒有?”蘇清蓉一向注重形象,這會兒竟被氣得大聲呵斥,劈頭蓋臉地把蘇清玖給罵住了。
蘇清玖無語凝噎,竟有些好笑起來了。
“大姐姐一向品行高潔,不屑于此類無知婦人為伍,今日這么動起怒來。”
蘇清蓉不停地揉著腦袋,沒好氣地道:“連你也來氣我,我就知道,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
“沒沒沒,小玖怎么敢呢?雪霽,你去后院看看什么情況?”
雪霽半晌之后回來了,那難聽的辱罵聲也停了。
耳邊總算是清凈了下來,蘇清玖彎起嘴角,抿了抿丫頭遞過來的茶水,笑著道:“我去查查賬。”
“哎,等下……”
蘇清玖停了下來,凝神看向蘇清蓉,見她一副病西施的樣子,眉間一抹愁緒,更添幾分憂郁氣質,嬌喘微微地,倒是惹人憐愛。
“你……你是怎么……”蘇清蓉蒼白的薄唇抿在了一處,欲言又止。
蘇清玖大笑起來,眉飛入鬢,鳳眼菱唇,讓人一下子想到那最火熱的紅色玫瑰。
蘇清蓉的容色更是暗淡下來,臉上滿是沮喪之氣。
“大姐姐今日是病糊涂了,竟忘記了,這種無知婦人最愛的不過是黃白之物罷了。姐姐好生休息吧,我去拜訪拜訪我們這堂嬸子,見識見識。”
蘇清玖早就備下了厚禮,女子最愛的首飾和胭脂,弄了幾套最時興的,親自送了過去。
這位堂嬸也確實是實在人,興致勃勃地不忘捧一踩一,只說那蘇清蓉嬌貴,一來便是要這要那的,連這么小的孩子哭鬧都要管,不像蘇清玖,便裝出行,身邊只帶了雪霽這一個丫頭。
蘇清玖聽過也只當是沒聽過,禮數做到了,也就趕緊溜之大吉了。
蘇清蓉這一歇便歇到了晚上,蘇管事熱情地準備了接風宴,歡迎兩位本家的姑娘前來巡視,面上的態度,做得那叫一個到位,又是介紹菜品,又是夸贊蘇清玖年輕有為,又是一個勁兒地給她們斟酒。
蘇清玖始終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也對這位堂叔的能說會道給震驚到了,整場接風宴,便是他一個人,也能唱出一臺戲了,那勸酒詞,更是一套一套的。
初來乍到,她哪里敢喝太多,只是稍稍喝了一小杯,剩下便都趁著人不注意給倒了。
一向不善飲酒的蘇清蓉,稍稍喝了兩小杯,便暈暈沉沉的,又叫丫鬟婆子們給送了回去。
酒過三巡,燭火微醺,蘇清玖坐在那主位上,仍舊是談笑風生。
周圍皆是蘇管事一支的親屬,一個個論資排輩,與蘇清玖攀論親戚關系,蘇清玖一一問了名姓,挨個兒寒暄了一遍。
什么爺爺、叔叔、大伯……她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么多的親戚。
其實呀,這一支的蘇家要跟著跟她扯上聯系,往上起碼要追溯到六代之后,早已經是遠親中的遠親了。
這微薄的親族關系,就像眼前的這杯酒一樣淡泊罷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結束,這才隨著雪霽一起,回到自己居住之處,簡單洗漱之后,累得沾床也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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