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民間說法,說下午陰氣重,逝者會不愿意離開,因此不適合火化。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齊磊的母親信,在殯儀館設了守靈廳,等到明天再火化。
洛洛也在。
守靈廳的走廊里哭聲就沒停過,齊磊的母親已經聲嘶力竭。
“洛洛,阿姨求你了,阿姨跪下來求你了,把孩子生下來,不用你養,我來養。”
洛洛是單親家庭。
洛洛只有母親,知道單親的孩子在長大的路上要跌跌撞撞。
洛洛不松口,齊磊的母親越來越崩潰,那些埋在心里的怨恨就像是決堤的洪水,開始兇猛地往外宣泄。
“小磊活著的時候,對你那么好,你就真狠得下心?”
“你的心是肉做的嗎?怎么偏偏你活了下來,我可憐的小磊,還不如……”
“還不如你跟著小磊一起去……”
“王蘭!”洛洛的母親沖出來,一把推搡過去,“你說的是什么禽獸話,洛洛她做錯什么了?”
齊磊的母親坐在地上哭,哭著罵洛洛心狠,罵老天不公,憑什么奪走她兒子的命。
“洛洛,跟媽媽回去,咱們別留在這里了。”
洛洛就坐在守靈廳的走廊里,呆呆地坐著,始終沒有離開,也始終沒有松口。
整容組的辦公室里有人說,洛洛挺心狠的,還是不夠愛他的未婚夫。
當時沒有人接話。
過了很久,平時最寡言的那個同事卻突然說了一句:“如果是我,我也不會留下孩子。”
愛情固然重要,但愛自己也很重要。
每一個人都有權利選擇堅守愛情,或者選擇妥協生活,但無論選擇哪一種,都不應該被指責。
太陽五點多就開始落山,黃昏的紅柳巷最為熱鬧。
有人推開照相館的門,那人穿著一雙軍綠色的解放鞋,腳下沾了很多泥,他看了看門口地毯,沒有踩上去。
“這里是紅柳巷照相館嗎?”
董起身去接待客人,“進來吧,沒事兒,地毯就是讓人踩的。”
是一位中年男人,高高的個子,很瘦,皮膚黑黑的,他小心地踩過地毯,走進照相館里。
“你是來拍照還是?”
男人說:“我來拿照片。”
景召剛好從暗房出來。
小董把記錄客片的文件拿過來,他并沒有見過這位客人,于是問:“是幫你家里人拿嗎?”
“是,幫我母親拿。”
“名字是?”
男人突然哽咽了:“我母親叫何桂芳。”
商領領接完景召的電話后,到咖啡廳外面等他。
很快,車來了。
她站在路邊招手:“景召!”
景召的車停下,她坐進副駕駛,把安全帶系上。她剛剛喝了咖啡,身上還有淡淡的咖啡香。
天色有點暗,室外很冷,街上路燈都還沒開,但路上有些店家的門牌已經亮燈了。
“等很久了嗎?”
“沒有。”
景召看著路,車開得很慢:“今天忙不忙?”
“有一點忙。”商領領倒是第一次跟景召說起工作,“下午送來了一位要做遺體修復的逝者。”她平時下班早,今天例外,稍微晚了一些。
景召沒有再說話,一路上都很安靜。
商領領看了他很久:“景召,你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他搖了搖頭。
商領領還是覺得他好像不開心。
車開了半個多小時,街邊的路燈陸陸續續都亮了,黃昏走得很快,夜幕來得著急。
路過小區后街的時候,商領領探頭去看窗外。
景召問:“在看什么?”
她趴在車窗上,看路邊的攤販,外面熱熱鬧鬧的:“賣紅薯的阿婆今天沒有來。”
阿婆擺攤的那個位置被人占了,好像在賣什么吃的,排隊的人很多。
景召往那邊看了一眼:“她以后不會來了。”
“啊?”商領領把視線收了回來,望向景召,“為什么?”
外面很喧囂,車窗上倒映出輪廓模糊的側臉,窗外吹進來冬日寂寥的風,景召的聲音低低的。
“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老家嗎?”
景召說:“不是。”
商領領突然明白了。
阿婆是河縣人,她叫何桂芳,有三個兒子,今天去給她拿照片的是她的小兒子。
她沒過完今年的冬天。
她這輩子只去過一次照相館,拍了她的遺照。
“領領。”車停好了,景召沒有急著下去,“我們交往那天,我和你說的話還記得嗎?”
景召總有辦法,讓商領領那顆不怎么善良、不怎么懂得憐憫的心臟變得柔軟。
她說:“記得。”
“嗯,我們回家吧。”
交往那天,景召說,如果他出了意外,他希望商領領很好地繼續生活。
晚飯后,陸女士聽商領領說了今天殯儀館里發生的故事。
陸女士說,洛洛沒有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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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和上一章本來想一起發,手速不允許。
這兩章的主題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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