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楚子染的回答極為簡單干脆。
他覺得湛凌星無非就是想說些動搖他心智的話罷了,既然如此,聽了反倒影響心神。
但是湛凌星很明顯并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或者說,湛凌星根本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她自顧自地說道:“寧箏箏跟你,可算是頗有一番因緣啊。”
“她死前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呢。”
楚子染哂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你以為你不說,便無人知曉你與寧箏箏的關系了嗎?”
“寧將軍很早就跟楚楚提過親吧,讓你嫁給寧箏箏,因為寧箏箏喜歡你。”
“這些只是長輩們的玩笑罷了,沒有紙質憑證,當不得真。”楚子染依然沉靜。
“但是你的青梅可不是這么想的呢——人家想的可是等這場戰爭打完,功成名就之時,便迎娶你過門。”
“哦,所以呢?”楚子染對湛凌星的話沒有什么反應。
“所以我用你做威脅,告訴她如果她不說,那我一定會把你帶到祈落帝國,讓你受盡折磨,大概也就列舉了十幾種成為戰俘之后會面臨的生活罷了,那小姑娘就受不了了,我再給點蜜棗,一下子就套出話來了,”湛凌星目光變得憐憫,“可惜啊,這個小姑娘還是涉世未深,怎么會相信豺狼的話呢?”湛凌星砸了砸嘴,看樣子似乎頗為遺憾。
楚子染的心沉了沉。
竟然是這樣嗎?
寧箏箏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才出賣了寧聽聽嗎?
這怎么可能?
寧聽聽可是寧箏箏最親密的人啊,寧箏箏怎么可能背叛寧聽聽?
那些機密可是關乎國家生死的事啊,寧箏箏怎么可能告訴她?
寧箏箏不可能分不清大義。
大是大非面前,寧箏箏不可能不知道取舍。
寧箏箏完全不像是為了美人而放棄家國的人。
寧箏箏不可能這么傻,為了敵人不可信的承諾而出賣自己的國家。
楚子染閉了閉眼,心中權衡一番,再睜眼,眼底已是一片濃黑的墨。
他語氣平淡:“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哦?”湛凌星好似對他的回答一點都不意外。她淡淡地笑著:“染殿下真的,怎么說呢,狡詐、多疑、心機深沉、表里不一。成為你的朋友應該會很愉快吧,但是成為你的敵人就不一樣了。我不除你,恐你日后成為我心頭大患。”
“你的鎮定,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大將軍打過這么多場勝戰,應該比我更懂此間心術才是。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
“哈哈哈哈,”湛凌星突然大笑,“我突然發現,你跟秋謹言一個德行,一樣喜歡掉書袋子。”
楚子染:“......”
他發現了,湛凌星似乎特別不喜歡張口閉口“之乎者也”的人。
“所以你就殺了他?”楚子染沉聲問道。
“是也不是,”湛凌星對殺人動機倒是不怎么避諱,“他還有一點跟你很像,都是被上蒼眷顧的人,這讓我很不爽。”
“憑什么,憑什么你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上天賜予你們的禮物呢?憑什么上蒼要眷顧你們這些人呢?你們生來優越,是貴族,是高高在上的神諭,不知道凍死餓死被人打死是什么滋味!你們根本不懂從底層往上爬的滋味。”湛凌星的聲音蘊含著歇斯底里的瘋狂。
楚子染又沉默了。他苦笑一聲,有些明白湛凌星為何如此針對他了。不僅僅是因為秋槿涼的緣故,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心魔。
“都是游走在生死邊緣的人,何必呢?將軍。”
“都是?”湛凌星似乎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別用都是這個詞,我聽了惡心。”
“你是神諭之子,無論身體遇到什么重創都可以恢復,根本不用擔心被人殺死,跟我這種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完全不同。所以,這個世界上為什么要有神諭的存在呢?為什么你和她一樣,都被神眷顧呢?你不覺得神眷的存在,對我們這種普通人很是殘忍嗎?”
“這很不公平。”末了,湛凌星輕聲說道。
“很不公平?敢問大將軍,什么是公平?”楚子染幽幽問道。
回到現實。
秋槿涼一臉驚駭地回過神來,望向林霜華。
林霜華一臉關切地看著她:“阿槿,你沒事吧,怎么臉色這么差。”
秋槿涼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事。
啊,好煩躁啊。秋槿涼有些抓狂。
秋槿涼和林霜華總共只聊了幾分鐘天,便重新回到了大部隊中。
祁白梓、秋謹言、楚子染三人正倚欄遠眺,閑話家常。
聊的內容,無非就是“之乎者也”。
男孩子不喜歡打打殺殺的,舞文弄墨倒是更體面些。只不過這樣子,倒是在以武為尊的世界落了下風。
“殿下。”見到秋槿涼,楚子染剛想上前去,但是秋槿涼卻躲開了。
秋槿涼現在心情很是復雜。腦海中突然多出來一段自己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還是以第三者的視角看的,內容又是如此的驚世駭俗,讓她有些惶惑,還有些良心不安。
因為她非常清楚,湛凌星之所以這么對待楚子染,恐怕很大一部分原因得歸咎于她。
湛凌星特別希望秋槿涼身邊無人。這個“人”,特指性別為男且和她關系親密的人。
她自己沒有處理好的事情,竟然要別人來替她承受啊......
確實是,太失風度了啊。
看見秋槿涼一臉復雜的臉色和躲閃他的神情,楚子染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待在教坊司的那幾天里和林霜華的交鋒,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免得秋槿涼誤會。
于是,他一臉歉意地向林霜華拱了拱手,溫文爾雅地說道:“林姑娘,那日在教坊司,因為自己感傷,出手有些不知輕重,多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他抿著唇,身體因過于緊張而顯得僵硬,生怕林霜華說出什么貶損之詞,降低秋槿涼對他的觀感。
他在心中暗自后悔,當初果然還是行事太沖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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