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來到異世的第一場雪,就這么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
這場雪整整下了兩天兩夜,寒風裹著大片的雪花,沒頭沒臉的往下落,吹的人睜不開眼。
厚實的雪給寧靜的村子裹上了潔白的氈毯,一切看上去純潔又美好。
可對于還沒準備好迎接這場雪的村鄰們來說,這無疑是場災難。
陸聽雷整日忙著幫村鄰們修繕房屋,就是怕雪來的早了。
可村里上百戶人家,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修完的。
許多還未修繕的屋子,被這場雪壓的塌了頂。
族長動員了村里的所有勞力,開始搶險救災。
騰出了一件倉房來安置無家可歸的村鄰。
還好前幾日清理蘆葦蕩時,割下不少蘆葦,不用再費時去找編頂的材料。
婦幼們就近在后山編織草頂席子,牧民們也在趕制毛氈幫著救災。
與根叔一起來的一個阿婆,以前是專給府里制作絡子掛件的。
一手編織的絕活叫人驚嘆,從她手里編出的草頂,厚實細密,還非常的柔韌。
各戶都搶著要,可她只有一雙手,那里忙得過來。
很耐心的將技法教給了村里的婦人和孩子。
能學多少,全憑個人的天賦。
驚蟄也每日過來幫忙,人多嘴就雜,更何況都是自帶八卦屬性的婆子和婦人。
一來而去,便有不好的流言傳了出來。
剛開始說,陸聽雷給自家蓋房耽誤修繕村里危房的時間。
驚蟄聽了也不甚在意,人都是有攀比心理的,自家蓋了新房他們沒有,有些怨氣也不打緊。
再后來說,陸聽雷一回村就往村外跑根本沒將村里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這就有些喪良心了,她阿爹去了鎮上起早貪黑的到處跑,淘換的東西還不都是給村里人準備的。
不出去貿易,就留著給你們修房子,冬天全坐在屋里等著餓死嗎。
最后來說,陸聽雷面硬心冷,在塞上殺人如麻,煞氣過重,才將災禍帶回了村子。
驚蟄忍不住了,“我阿爹溫文爾雅,浩然正氣,什么狗屁煞氣,你們告訴我,那年冬天不下雪?”
但驚蟄人小式微,雖然有伙伴們和理智村民的聲援。
也沒擋住這些媳婦婆子們惡意的造謠與誹謗。
她深感無力,在這個科技落后,信息閉塞的時代,人們心中的善惡也被無限的放大。
他們總想為自己遭受的苦難和不公找個合理的解釋,找一個可以發泄的對象。
將所有的委屈與怨恨全都發泄到替代品的身上,來安慰自己,麻痹自己。
仿佛這樣自己遭受的苦難便能減輕一些。
驚蟄對這種愚昧又落后的自我安慰療法痛恨急了。
她阿爹正沒日沒夜的幫著他們搶修屋子,他們竟然這樣編排他。
囑咐了伙伴們幫著查探,她定要揪出那個造謠的長舌婦。
計劃正在進行中,阿奶便帶著阿娘和小姑氣勢洶洶的來了后山。
身后跟著招財進寶,還有家里的大黃。
這么冷的天氣,她們三人居然都沒穿毛皮的厚衣裳,一看就是已經準備好了要“戰斗”的。
驚蟄見來了自家人,忙起身與她們站到一處。
眾婦人見此情形全禁了聲。
阿奶雙手叉腰,擺好的架勢。
“說呀,怎么不說了,你們這群嘴爛心黑的老幫菜,整日里不尋思怎么將日子過舒坦,天天在后背翻閑話,倒是非。
不怕屋里雞不下蛋,狗不叫,將來死了沒地埋?
你們那家沒有男丁在塞上?說我家大郎煞氣重,先將你們自己屋里的煞氣驅一驅。
省的老天爺又降了災禍連累到鄰里。”
阿奶開了腔,不但嗓門高,張嘴快,還帶著音律,機關槍一樣掃射了出去。
時不時還要加上一些舞蹈動作渲染氣氛,驚蟄看的目瞪狗呆,著不比說唱歌手來的燃?
終于,人群里有婆子忍不住了。
“說話怎的這般難聽,不過是村鄰們聊閑天,你怎的連祖宗十八代都一起罵了,咱這祖宗都是連著的,你連自己都罵?”
阿奶被人打斷了發揮,表演體驗極差。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絕戶頭的老破鞋,只聽的有人撿錢的,還沒見過有人撿罵的。”
老婦噌的站起身子,扒開人群,幾步便竄到阿奶面前站定。
兩個老婦,如同兩只斗雞,擺開了架勢,準備大戰一場。
阿娘拽著小姑和驚蟄,往后退了幾步。
霎時間四下無聲,兩個老婦的對視仿佛刀光劍影如有實質。
家里的大黃緊貼著阿奶,低低的叫了一聲,宣告這場戰役的開始。
這兩名潑婦的第一次交鋒,雙方勢均力敵,旗鼓相當。
伴隨著不堪入耳的罵詞,滔滔不絕的灌入眾人的耳中,期間還伴隨著狗叫,豹嚎。
驚蟄只覺得晴朗的天氣,變的昏天黑地,飛沙走石,她從不知道罵人也能罵出這種效果。
第二回合剛開始,對面的婆子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揮舞著手腳像是要武斗。
阿娘忙沖了上去,護在阿奶身邊,婆子也有相好的姐妹,見要動手,也都圍了上來。
自家這邊也有關系不錯的鄰里,呼呼啦啦的竟變成一場圍毆。
戰斗開始時,小姑就將驚蟄推到了一邊,叫她別往上湊。
這一下也不分清到底是誰與誰的恩怨,全都亂戰了起來。
打的打,罵的罵,到人喊了族長過來的時候,已經不是單純的阿奶過來叫罵編排阿爹的人了。
什么婆媳間的矛盾,鄰里間的問題,雞零狗碎的小事,全在這種混亂無序的情況下被扯了出來。
也沒人去理會到底是什么起因,為了什么事情。
陸家村的一眾女人都像發了瘋一般,在后山的這片雪地里亂戰起來。
發泄常年積壓在心頭的勞累與委屈。
族長也不勸,他知道勸不住,只在一旁靜靜的等著。
叫伙伴們去喊了村里擅長接骨推拿的阿公和陸醫婆過來。
驚蟄待著機會,拉了跟在族長身旁的根叔,與他耳語了幾句。
根叔又與族長交流了一番。
等的婦人們,罵的累了,打不動了,一個個躺在雪地里哭嚎打滾時。
族長才中氣十足的吼了一嗓子。
“誰告訴你們這場雪是災禍?你們難道不知,瑞雪兆豐年嗎?
虧你們還是我陸家村的人,這種鬼話也拿出來說道。
打完了就繼續做活,受傷的過來醫治,別再給我丟人現眼了。”
驚蟄咧開了嘴角,朝著根叔點頭致謝。
這一場混戰結束,往后也在沒聽到有人編排陸聽雷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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