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吉時,祠堂的門大開。
族里的男丁在族長的帶領下,按歲數大小,魚貫進入祠堂祭拜。
婆子媳婦將準備好的祭祀之物,一件件的往里傳遞。
驚蟄站在門外觀瞧,祠堂里莊嚴肅穆。
正當中豎著一把通體烏黑,閃著寒光的鋼槍。
鋼槍的后面,一層層的疊放著逝去英烈們的牌位。
不知怎的,驚蟄竟有些淚目。
邊境的安穩,族人的安危,無疑是牌位上的英烈用血肉和性命換來的。
祭祖完畢,天也漸漸暗了,院里點起了火盆。
飯菜的香味也從臨時搭建的灶臺那邊飄散了出來。
驚蟄與伙伴們圍著火盆取暖,見陸醫婆領著根叔那邊的一個阿婆,挨個進了新娘們的屋子。
驚蟄碰了碰身邊蹲著的阿玲,“你屋頭的阿婆是什么本事,怎的還跟陸醫婆一起給新娘上課呢。”
阿玲瞅了一眼,“以前在府里專管嫁娶生育的,照顧產婦,撫育幼兒很有一手。
若沒有她幫忙,我阿娘根本留不住弟弟,早就在路上一尸兩命了。”
提到了傷心事,阿玲情緒低落了許多。
驚蟄將她拽起,又拉上阿瑤,“走,咱們去聽聽,她們給新娘子上什么課呢。”
三個女孩底身蹲在土房的窗下偷聽,奈何院子里實在太嘈雜,根本聽不見屋里人的對話。
正著急呢,房門開了,三人忙站起身子,裝作碰巧路過的樣子,惹得兩個阿婆哈哈大笑起來。
陸醫婆捏了捏驚蟄驚蟄凍木了的小臉,打趣道,“你們莫急,過幾年才能輪到你們呢。玩去吧,一會開席就能見到新娘子了。”
驚蟄臊的不行,若是剛才沒想到,這下也明白兩個阿婆在給新娘子教什么了。
大院門口噼里啪啦的響了一掛鞭,這東西在村里算是相當奢侈了。
阿瑤說村里只有過年時,才能聽見這么個響動。
伴隨著院外高喊的一聲,“新人到!”
就見一身大紅喜服的二叔,懷抱一只彩鵝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走了進來。
身后跟著七八位與他相同打扮的小伙,這就是今天的新郎了。
新娘子也被自家的阿娘牽了出來,將香蘭交到二叔手里的卻是阿奶。
婚禮進行的既熱鬧又簡樸,新人都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鄰里。
知根知底,都是自己選擇的自由戀愛。
驚蟄關注的重點不在新人,在即將擺上桌的熱乎飯菜。
今年的年夜飯,得了后山大廚娘的安排統籌。
村里幾百人的年夜飯,跟她以前在高門大族里安排的宴席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菜肉噴香撲鼻,面食也做了許多造型,整只的烤羊焦香四溢,饞的人直流口水。
喝了一整天冷風的村鄰們也都翹首期待。
新人們由族長主持,行完了禮,交換了禮物后,被安排著坐在最前面的桌子。
驚蟄看上了新嫁娘們的彩鵝,等天暖了,放到后山挖好的池塘里,豈不美哉。
阿娘今天心情不錯,驚蟄便問起了彩鵝的來歷。
原來這是村里的習俗,新婚的夫妻要互贈禮物。
男的送禽鳥,寓意在天愿作比翼鳥。
女的送木質的佩飾,寓意在地愿為連理枝。
阿娘說起與阿爹成親時,阿爹送她的禽鳥。
“雪白雪白的,可好看了,跟家里養的大鵝不一樣,是會飛的,你阿爹費了好大功夫才捉來的。
帶回去養著,蔫頭耷腦的,也不吃東西,我便宰來吃了。”
驚蟄咽了口唾沫,定情信物都吃,這也太勇了。
聽阿娘的敘述那也不是普通的白鵝,想來是遷徙途中,在這里歇腳的天鵝。
天鵝都是一夫一妻終生伴侶,忠貞不渝的,被阿爹捉走一只,拆散了人家,自然是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飯菜上了桌,族長知道大家都餓了,也不廢話,舉起筷子,喊了聲“開席。”
大家便埋頭吃起飯來,雖然不是什么jing致的佳肴,但卻是實打實的葷腥。
著對于陸家村這樣偏僻的村子來說,已經是頂好的宴席了。
大家只顧低頭吃飯,幾百號人,竟只有碗碟的碰撞聲,和眾人的咀嚼聲。
驚蟄吃的半飽,才聽見從男丁那邊傳來的喝酒交談聲。
天已經黑了下來,風也更大了些,吹的院里的火盆忽明忽暗。
驚蟄幫著阿娘她們收拾好了碗碟,婦人與孩子就準備各回各家了。
阿奶去前面的桌子領回了香蘭,二叔卻被村里的叔伯們拉著沒讓走。
今日的香蘭眉眼帶笑,面若桃花,大紅色的眼罩,使她看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待回了家,阿奶拿出一只燃過了的紅燭點上。
將驚蟄和小姑都趕出了屋子,只留阿娘和她留在屋里跟新嫁娘說體積話。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又在傳授什么閨房之術了。
小姑拉著驚蟄想要偷聽,卻被驚蟄拉著走了。
“小姑你莫急,等你嫁人的時候,阿娘和阿奶也會留你單獨說話的。”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阿娘提前與你說了?有什么不能讓我知道的,居然只告訴你。”
驚蟄忙搖頭擺手,她不知怎么回答小姑的問題,只好岔開了話頭。
驚蟄抱著芒種,跟著準備去燒火墻的小姑。
“小姑,你準備什么時候成親啊,可有了相好的郎君了?”
小姑并未生氣,到是很認真的思索起驚蟄的問題。
“村里有規矩,女子過了十八才能成親,我今年剛過十七,明年冬天,應該就能成親了。”
小姑整理著柴禾,思索了片刻又道。
“你若不提我都忘了,明年我就能成親了,郎君的人選還未定,待明年秋獵的時候一定要好好選選才行。”
驚蟄對村里規定女子十八才能嫁人,還是很贊同的。
這時的女孩子身體基本發育完全,懷孕生子的風險要比十五六歲時小的多。
姑侄兩個在這邊閑話,阿娘他們也結束了交流。
族里的男人,都留在祠堂守歲,需得過了正點才能回來。
驚蟄一直惦記二叔的新婚之夜,與谷雨他們商量好了要鬧一鬧二叔的洞房。
誰知還未等到二叔他們回來,她就已經呼呼大睡去見周公了。
只剩谷雨鐵栓明軒三人在寒風里瑟瑟發抖。
新年,也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悄無聲息的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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