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未停,小小棚子里,還陸陸續續有人擠進來。
顧家一行很快被擠到了邊邊上。
顧西芙跟袁淮生原本站在一處,再被這么一擠,呼吸之間便盡是對方氣息。
人挨著人,也不方便再說話。
客船靠岸,候船的人紛紛往船上跑。
顧敬山跟小姜氏把兩個小子送上船,殷切叮囑。
顧西芙跟顧西棠站在稍后方的位置,直到船開,都沒能再跟袁淮生說上話。
此一別,便需數月再見。
藍袍男子站在船頭,撐著傘,望著碼頭上送行的人,遲遲不進船艙。
那雙漆黑沉靜的眼,眸光始終落在纖柔少女身上。
眼看船離岸邊越來越遠,離別的澀意涌上心頭,顧西芙咬了咬唇瓣,抬手,將那支白玉簪戴上發髻。
他在那方船頭,唇角淺淺彎起,眼眸點亮星辰。
“唉。”顧西棠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嘆氣。
從碼頭回來后,她這個二姐姐就坐在窗邊,拿著那支白玉簪,看了又看。
兩個多時辰了,就沒搭理過她。
一支簪子,再看能看出花來?
兒女情長到底是個什么東西?能讓人渾然變得不像自己。
可怕,太可怕了。
鉆出花窗,爬上院墻,躍入鄰居家,這次顧西棠沒往杏樹上坐。
剛剛下過雨,樹枝還濕潤,坐了臟衣裳。
鄰家院子很靜,屋里也沒聲音,像是沒人在家。
顧西棠朝虛虛掩著的院門看了眼,走到院子廊檐下,也不進屋,揚著嗓子喊,“九爺,在不在,我來找你玩來了。”
“九爺?”
“九爺?”
沒有回聲。
顧西棠眉頭皺起,院門沒有關實,說明是有人在家的。
她這都喊了好幾聲了,換做平日早有人迎出來了。
思及此,顧西棠抿唇,推了堂屋的門就要往里進,里面恰傳出動靜。
“顧姑娘,稍等。”
是宴九的聲音。
顧西棠沉著的臉色放松下來,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莫名緊張了。
……嘖。
就是個鄰居,還是別有目的的鄰居,她緊張他做什么?
“我以為你被人暗算了。”嗯,一定是這個原因。
怎么說也相識一場,當心他被人暗算了死翹翹了,很正常。
說明她已經是個正常人了。
顧西棠肅著臉色,兩手抱臂,很認真的說服了自己。
輪椅轱轆聲傾軋地面,漸漸行近。
很快,堂屋木門拉開,宴九從里出來。
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還是那么好看,就是臉色不咋地,跟他身上的衣裳一樣白,連嘴唇都是蒼白色。
看到抱臂皺眉站在門前的少女,宴九展唇一笑,“又遇上不開心的事了?”
“……”說的好像她只有不開心才會來找他玩。
顧西棠點頭,“也沒有。”
宴九再次失笑,啟唇正要說什么,喉間癢意壓不住,驟然咳出來。
“抱歉,咳咳咳……今日身子稍有不適,你來時我正睡著咳咳……”
“燕一呢?”顧西棠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起,問。
“他去、咳、給我拿藥了。”
“你這是病,還是毒?”她又問。
強行壓下那股咳意后,宴九抬眸,眸底染了微微猩紅,啞聲,“是毒。”
“哦。”難怪,咳起來跟祖父的癥狀很相似。
顧西棠走到他身前,傾身靠近,在他身前耳后這里嗅嗅那里嗅嗅,秀挺的鼻子一聳一聳。
這般動作,帶著她身上獨有的馨香,拼命往他鼻里鉆。
宴九身子后仰避開,哭笑不得的同時,背脊不自覺緊繃,“顧姑娘,你這是作甚?”
“你身上有股味道,我聞一下,你別動。”
少女是很認真的在聞,秀氣的眉毛蹙著,臉色沉肅。
一時間,宴九僵在那里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告誡她女子當矜持,不可如此失禮?
她大抵會嗤笑一聲,嘲笑他迂腐。
認識這么久,他也約莫知曉她的性情,非受禮教束縛之人。
或者說她壓根沒把他當男人看。
但是放任她在他身上作亂……他沒法淡然處之。
“顧姑娘,可嗅出什么了?”
顧西棠搖頭,“不確定,要不你直接告訴我好了,你中的是什么毒?一定要古老怪才能解么?”
宴九頓了頓,笑而反問,“我若告訴你了,你能請毒老替我醫治么?”
“我考慮考慮。”呵呵,您在想什么呢?
就算要醫治,你也得靠后排隊。
“……”宴九無奈嘆氣。
少女答得敷衍又虛偽,心里想什么他幾乎能從她臉上看出來。
也不知道是她忘了偽裝還是懶得偽裝。
“我也不知道我中了什么毒,若是知道,興許還能對癥下藥嘗試一番。”猶豫片刻后,他選擇說出來。
只是這答案,說跟沒說無甚區別。
不知名的毒,除非能診出來,否則無解。
這也是他這些年一直追蹤毒老的原因。
當世,論起解毒的功夫,最厲害的杏林高手也比不上毒老。
如果連他都解不了他身上的毒,那就沒人能解得了了。
他只能認命。
聽完他的回答,顧西棠心頭沉了沉。
她剛才仔細嗅過,確定他身上溢出的氣息,跟祖父身上的一模一樣。
只不過祖父的毒控制得稍微好一些,至少能夠行走。
這段時間她好幾次詢問過有關祖父身上的毒,毒老怪那個死老頭子都顧左右而言他,不肯正經跟她談及。
或許,這當中真有什么不能為人道的密辛,所以連毒老怪都那么避諱。
“顧姑娘不用如此,萬般皆是命,身上的毒能解不能解,我信緣,不會強求。”
見她臉色越來越沉,宴九以為她在發愁解毒的事,道了句。
顧西棠,“我不是在擔心你。”
四目相對,宴九沉默。
片刻后,輕笑起來。
大概,這才是他認識的顧西棠。
“我過幾日要離開了。”笑過后,他開口輕道。
顧西棠心頭動了下,挑眉,“不回來了?”
“不一定。兗州那邊傳出匪患消息,我需得趕往那邊一趟。”
他也是今早才接到的消息。
兗州匪患擾民,已經出了好幾宗相關案子,兗州官府久拿不下,不知道從哪得知他在望橋鎮的消息,輾轉向他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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