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策宸凨垂眸,看著面目猙獰的田公公,眉目間凈是沁骨的涼薄。
“你想說什么?”少年微微低頭側耳靠近了他,冷峻的面容上那一層寒意里陰鷙逼人。
田公公張大了嘴,卻說不出完整的話,“公主她......”
“公主的血仇?”策宸凨低醇的嗓音壓低了少許,薄唇少見的微揚,淺薄的弧度里覆著碎碎的晦暗,“不急,我替她報了。”
寒光閃過田公公充血瞪大的眼睛,當那個鐵鋤砸向自己的時候,他呼吸急促,卻是動彈不得,猶如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策宸凨的手里有不少人命,他最是知道如何掌握力道,最終還是留了他一口氣。
當泥土完全掩蓋住他的腦袋時,田公公只瞧見了今晚的月光。
一如當年他走在去往皇后宮殿的那條宮道時的月亮,高掛枝頭,冷清皎潔。
大火燒紅了半天的夜空。
虞晚舟靠坐在馬車內,窗紗只放下了一半,她只稍稍一抬眼,就可以看見如鐮刀般的月亮。
一切,都才剛剛開始罷了。
她打著哈欠,將那本二三事合上,正欲闔眸小憩,放下窗紗時,瞥見不遠處的小路上有一道挺拔頎長的身影正往此處走來,腳步沉穩徐徐。
策宸凨走回來時,遠遠地就看見公主坐在馬車內,正望小路上張望著。
“公主。”他站定在馬車旁,朝著她微微頷首。
虞晚舟自是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她什么也沒有問,轉頭看了眼驛站內被大火包圍著的馬廄,嘆了口氣。
“明日賠些銀兩給驛站老板。”
策宸凨應了一聲,正要轉身離開,卻又被虞晚舟喊住了。
“策護衛身強體壯,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再喝一碗吧。”
馬車內的茶幾上擺著一個小火爐,里頭溫著一碗藥,依舊是那個避麻風的藥。
公主這是......特意給他溫著的......
策宸凨長得比普通南蜀男子都要高出許多,他站在馬車旁,視線望進馬車內,一覽無遺。
他接過那碗藥,不似之前一飲而盡,這次他喝的很慢。
虞晚舟也沒有催促他,趴在馬車的車窗上,吹著夜風,眼眸微微閉上。
策宸凨將藥喝完,轉頭看向少女時,執劍的手僵了一下。
公主眼角沁出的淚水在火光下晶瑩剔透。
虞晚舟昏昏欲睡時,她聽見策宸凨低低沉沉的嗓音在耳旁響起,“公主,你母妃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垂在車窗外的手微微一顫,她閉緊了眼眸,埋頭在手臂里,不動聲色地拭去了眼淚。
后半夜下了一場大雨,馬廄的火被雨熄滅時,已被燒成了廢墟,濃煙一直到翌日清晨才散了大半。
啟程的時候,玉錦才上了馬車,她看見茶幾上擺著的空碗,放下了心,又見盤里的蜜餞沒有動過,便是問了一句。
“公主不嫌那藥苦嗎?”
虞晚舟翻著書的手微微一頓,瞥了眼蜜餞,眉眼彎彎地道,“是苦了點,好在有客棧小二給的糕點。”
玉錦這才想起來,公主一直不喜歡蜜餞,覺著太過甜膩了。
虞晚舟自是不會吃那藥,她最是清楚田公公究竟有沒有麻風病。
只是這藥端給了她,四周又都是巡邏的衛兵,她自是沒有地方倒,好在后來策宸凨來了。
回京城的時候,已是初七。
策宸凨跪在皇帝面前復命,他每說一句,皇帝的怒意隨之加深一層。
可所有蓄勢待發的怒氣在聽到麻風二字時,煙消云散。
“麻風?”
策宸凨冷著一張臉,淡淡地應了一聲。
皇帝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神色有些慌張地道,“快,傳太醫。”
田公公日夜伺候在他身側,且這麻風并非是一日兩日就得病的,潛伏期甚長。
太醫惶急慌忙地跑進殿內后不久,策宸凨在從殿內退了出來。
他執劍走下石階,眼角瞥見對面老樹后掩著一個身影,鬼鬼祟祟。
少年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一把抓著那樹后之人的肩膀,用力地拽了過來,卻驚覺是虞晚舟。
“公主殿下,得罪了。”
他當即松開了手,俯身拱手行禮。
虞晚舟面上明顯的受到了驚嚇,卻只是拍了拍心口,歡喜地瞧著他,“見你從殿內安然無恙的走出來,我就放心了。”
策宸凨的心口微微一震,抬頭看著面前正望著自己淺笑的虞晚舟。
公主的眼眸生的猶如桃花一般,很是好看,淺淺笑時,最是容易讓人晃了心神。
“晚舟!”
一聲呼喚,驚醒了少年,他垂下頭側過身,站定在一旁,面上維持著一貫的冷意。
清風下,走來的女子紅衣翩翩,萬物與她相比,甚是遜色。
禾霓郡主進了宮,這宮里便是熱鬧了起來,就連那最得寵的淳貴妃也主動邀她去賞花。
“我聽聞你在暮江時被海寇劫去,嚇得我差點就連夜趕去暮江了,好在你自有神明保佑,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哪有什么神明。”虞晚舟淡淡一笑,側目朝策宸凨看了過去,只是她幅度很小,壓根就沒有人注意到罷了。
蘇禾霓稍稍抬手,她身后跟著的侍女便是走上前,手里還端著一塊用紅布蓋著的木盤。
“你快嫁去白玉部落了,往后我們姐妹想再上一面,怕是很難了。”
說話間,她掀開了紅布,木盤里放著的是兩個jing致的木娃娃。
淳貴妃瞧了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兩個木娃娃是誰。
她笑著夸贊道,“郡主有心了,瞧著眼眶紅紅的木娃娃,一瞧就是晚舟公主。”
虞晚舟淡笑著瞧了過去,果真與她有六分相似。
她拿起了盤子上的另一個木娃娃,這木娃娃與蘇禾霓更是有九分相似,用在它身上的顏料更是炫彩,在日光下閃閃發光,約莫是顏料里加入了金粉。
“再昂貴的禮物,都不及郡主的這一顆心,公主你將模樣似郡主的娃娃帶在身邊,想南蜀時,便瞧瞧這娃娃。”
虞晚舟垂眸看了眼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那雙纖細的手,故作驚呼地道,“你這手怎么了?怎么會這么多細小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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