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掠過西樓,桌上小爐子上的酒剛剛溫好。
新月如鉤,殿外桐蔭深鎖。
桑元卓身邊又不少空了的酒壺,東倒西歪了一地。
他雙目充斥著紅血絲,也有了些醉態,那抬眼時,眸底深沉斂著最沉的清醒。
策宸凨不敵酒力,早就趴在了桌子上。
“攝政王。”
桑元卓直直地盯著他,沉聲問道,“虞晚舟為什么沒有跟你從安鎮回來?”
風聲過耳,只有酒被煮的沸騰的聲音在耳邊翻滾著。
策宸凨大抵是醉倒了,沒有回應他。
桑元卓不死心,又問道,“虞晚舟這三年在安鎮一人生活,日子很苦吧?你為什么不留在那里陪著她?”
“策念念呢,她舍得離開她娘親?”
連著問了三個問題,對面的男人始終是趴在桌子上,眼眸闔上。
他原是想詐策宸凨的,可沒有想到什么都沒有問出來。
一模一樣樣貌的女人......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夜色漸沉,桑元卓扶著額頭,正昏昏欲睡,只見一道火光劃破天空,落在了遠處。
一瞬間,火光四起,照亮了半邊的天空。
“什么東西?”
桑元卓的酒意瞬間就消散了,他連忙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看了看,又推了推策宸凨。
可策宸凨依舊是維持著趴在桌子上的姿勢。
只是被他這么一推,竟是喃喃自語起了夢話。
“嫁給本王有什么不好?”
桑元卓湊過去仔細地聽著。
“敬酒不吃吃罰酒!能入得了本王的眼,做公主的替身,是你的福氣!”
“還真是......替身么?”
桑元卓看了看地上那十幾壺空了的酒壺,眉頭擰了起來。
他命人尋著火光去探探發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他派出去的人回來,已經是正午了。
彼時,桑元卓正在用午膳。
“皇上,昨夜的大火是因惑心而起。”
也就是所謂的流星。
流星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這惑心燒毀了一座山,不用國師夜觀星象,也能猜得到是不祥之象。
白玉族人是不信星象的,他們的巫師也只會搗藥做藥丸,研究什么延年益壽罷了。
可桑元卓做了皇帝后,也愈發開始相信了觀星象這一套。
朝中國師也是南蜀人。
不等他召來國師,那國師就急匆匆地跑來求見。
“皇上,大事不好了,昨夜微臣夜觀星象,熒惑守心,恐是會亂國運。”
“國師可有法子化解?”
桑元卓一聽就急了,眉頭擰得很近,搭在桌子上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青筋在手背上爆出。
“倒也不難,只要皇室中人沖喜便成。”
“沖喜?”
桑元卓眉心一沉,他后宮如今佳麗一千人,都是那幫大臣攀附他得來的結果。
他是個仁君,所以后宮之事,說不得訓不得,可那幫嬪妃卻是終日爭吵不休,鬧得他頭疼!
虞晚舟跳下城樓的半年后,他立了賢良淑德的溫妃為皇后。
可溫妃所有的得體,只是裝出來的。
她做了皇后之后,根本就不管后宮嬪妃的事情。
桑元卓曾暗示過好幾次,讓她好好打理后宮,端起做皇后的職責來。
可皇后卻說,“皇上是仁君,作為您的皇后,臣妾不敢毀了您的名聲,不敢對嬪妃們訓斥,唯恐落下一個善妒的下場。”
她說是這么說,但也并非沒有做事情。
隔日黃昏,他就在御花園里見到皇后正在訓斥著兩三個嬪妃。
當時,他還挺滿意的。
他的皇后終于開始做事情了。
可沒有想到,那兩三個嬪妃被訓斥一番后,竟是跪在他的殿前,整整哭了一個晚上。
他一宿都沒有睡。
皇后果真如她自己所說的那般,落下一個善妒的名頭。
若是皇后的名聲不好,也會連累到他這個皇帝。
無奈之下,桑元卓也只好忍著。
他這個皇后,根本就無用!
況且,之前又出了巫妃這樣的事情。
要他再在后宮添一個嬪妃,怕不是嫌他命太長了。
“可還有其他的法子?”
國師大概是被他這個問題給問的愣住了。
這天底下的男人,竟然還有嫌女人多的不成?
他猜測許是這皇帝害怕皇后生氣。
國師左思右想后,直言道,“一切都是我朝昌盛,想必皇后也能諒解,若是皇上不便,微臣可以幫你到皇后面前,把事情給說清楚,皇后賢良淑德,也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
“國師。”
桑元卓幾乎是倒吸了一口氣,“寡人的意思是,后宮嬪妃夠多了。”
國師愣了半響,“可除了這個沖喜的法子,別無他法了。”
桑元卓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著。
“和皇上您同血脈的人,也能代為沖喜,只要是皇室中人皆可。”
和他同血脈的?
桑元卓眉心沉了沉,倒還真有一個。
他抬頭看了國師一眼,在這國師的臉上,他覺得他和國師都想到了同一個人。
策宸凨。
當初還是百夷族的時候,策家是正統,桑家是旁支,是同宗同脈。
“要攝政王另娶妻,著實有些難。”
國師縮了縮脖子,莫名感覺有一道掌風在自己的后頸處扇著。
那可是攝政王誒!
換做旁人,皇帝大可一張圣旨給人指婚。
誰能去強迫攝政王娶妻?
國師覷了桑元卓一眼。
他覺得皇帝也不行。
皇帝也怕攝政王。
桑元卓大概是看出了這國師在想些什么,慍怒在心里頭醞釀了出來。
連一個小小的國師都看出來了。
他這個做皇帝的,根本就不能左右策宸凨!
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一定要策宸凨另娶!
不是還有那個舟舟姑娘么!
阿童回稟說她愿意為他做事。
他當即召見了數十個臣子,神神秘秘的。
全是白玉族的人,沒有一個是南蜀臣子。
溫涼坐在太師椅上,找下臣的時候,一個都沒有找到。
“一個兩個的都曠工了不成?”
溫涼惆悵的站在大理寺門口,仰頭望著天。
今日這天灰蒙蒙一片,烏云壓得很低,似乎又要變天了,明明今日上朝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的。
起了風,風中還帶著些許的濕氣。
他哆嗦了一下,正要往里頭走去,就聽見了馬車輪子碾過青石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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