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寧忽然看向趙明程,難得露出慎重的表情:“鑒寶比試時需要準備的東西備足了嗎?”
趙明程還未回答,裴瑾瑜就愣了愣。
什么,鑒寶還要準備東西?準備什么東西?
難道不是帶著眼睛、大腦及一雙手便可以嗎?沒人提醒過她要帶東西啊。
趙明程神色略有沉重,放下手里的折扇,從腰間掛著的荷包里取出三粒鵪鶉蛋大小的澄紅水晶球,放在書案上。
“只找到這些。”
鄒寧拈起一個,拿近看了看,良久后輕嘆道:“這東西越來越少,對我們的比試不利啊。”
“除了離火珠,其他的呢,可還順利?”
趙明程猶豫了下,點點頭:“安魂香、驅煞丹準備的很多,足夠五十人用。”
鄒寧長出一口氣,似放下重負,輕松道:“如此甚好,人才培育不易,也少些折損。”
越聽裴瑾瑜越覺得不妙,什么叫“少些折損”,難道參加羅剎鬼市的比試還會危及人身安全,有性命之危?
“鄒兄,你們這番話倒讓我不解了。”
沒有露出心底的不快與疑惑,她沖鄒寧拱了拱手。
信息,她缺少了解大周上層人士才會了解的、不為一般人所知道的信息。
鄒寧沖趙明程丟了個眼色,趙明程微笑解釋:“鬼市比試的大致流程想必你已經知曉,和賞寶會差不多。有問題的是鬼市提供的大量古董。”
“這些古董不知是從哪來找來的,大部分帶有煞氣、陰氣甚至殺氣,輕則造成鑒寶師瘋癲,重則造成鑒寶師身死。”
“唯有鑒寶時點燃安魂香、口含驅煞丹,生存下來的機會才更大。”
他目光移至書案上的橙紅水晶珠,繼續道,“不過,有離火珠在身,無需擔心有身隕之危。”
鄒寧接著道:“已經為小裴準備好一切,無需擔心。”
裴瑾瑜知道鑒寶師的確有在鑒寶前先焚香的,但那多半是因為要鑒定的是生坑,剛從古墓里挖出來的冥器。
來路光明正大,又被數代收藏的古玩很少會這么干。
難道說鬼市的那些古董全是生坑?那規模也太大了。
目露不解的看向鄒寧。
鄒寧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搖搖頭:“不知。從來沒有人清楚鬼市的古董古玩來自何處。起初大家以為是來自大周,但隨著一年年鑒定不完的古董出現,一個個從古董上獲取的機緣出現,沒人再這么認為。”
“羅剎鬼市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他們和我們難道不是一個人種?”
裴瑾瑜有太多想不明白。
鄒寧苦笑道:“除了比試流程從來不變外,每一年到鬼市參加比試的鑒寶師看到的都不同。長輩說的那些只能粗粗參考。”
裴瑾瑜雙手一攤,算了,還是親身經歷再說吧,迷霧總有被掀開的一天。
離火珠很漂亮,圓如珍珠,顏色是從橙到紅的漸變,明亮而晶瑩,像是團燃燒的火。
她伸手拿起一粒,將神識聚攏,閃電般沒入其上。
鑒字寶符自動激發,將離火珠的前世今生全都明明白白的映照在無邊無際的識海里。
一幅幅畫面組成的影像蜂擁而來。
大周南方邊界閩越府之南有無數山脈,此處蠻荒之地,人煙稀少,中原人稱之為十萬大山。
十萬大山中生長著無數神奇的生物,其中有一種羽毛火紅色的火鳥能噴火。因火焰的巨大傷害性,這種鳥始終處于食物鏈頂端。
好在,火鳥并非群居,數量極少,才沒造成生態失衡。
某處懸崖上有一個巨大的鳥巢,一對火鳥在孵蛋。
四只蛋最終孵化出三只,第三只還格外羸弱,與兄姐搶食沒有一回成功。
見它體質太弱,父母將其推下鳥巢,任其自生自滅。
小火鳥墜落懸崖,被一棵松樹所救。
順著松樹爬到峭壁上,懵懂中吞食了一顆小草上結的紅果子。
果子靈光閃閃,一看就是好東西。
吞食靈果后,小火鳥身形突變,軀體不斷膨脹,瞬間成年,口中噴出的火更是威力遠勝普通火鳥。
至此,小火鳥成為周圍一霸。
這一天,小火鳥巢穴邊迎來一個采藥人。
采藥人一著不慎,跌落懸崖,摔斷了腿,正處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狀態。
火鳥好奇心重,為快要餓死的采藥人送上野果。
采藥人看起來很友善,對著它作揖,口中還不住說將來會報答云云。
火鳥似懂非懂,將上次吞食后小草又結出的果子送給了采藥人。
采藥人吃了之后,身體頓時恢復健康。
誰知道采藥人恢復實力后,不但要拔走靈草,還用網將火鳥網住。
從前所向披靡的火焰竟然無法燒毀捕鳥的網。
就這樣,小火鳥被殘忍殺。
采藥人吃了鳥肉,并將火鳥體內孕育的離火珠賣給了鄒寧的商隊,隨后落入趙明程之手,又被趙明程拿到了這里。
好一會,裴瑾瑜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眼前似乎看到那只火鳥正揮動著火紅羽翼飛翔,一對充滿靈性的黑豆眼不時看過來。
“可惜了。”
她暗暗惋惜,妥妥的遇人不淑。
采藥人根本是接了商隊的單子,專門去捕獵火鳥,以得到價值不菲的離火珠。
鑒寶符給的評級是:離火珠,異,吉類上,驅兇辟邪,滅煞除陰。
這東西與以前鑒定的古玩不同,不僅類別有變化,為“異”,還特別強調了作用。
如果鬼市比試時古董附著的陰煞多,這東西肯定能對癥下藥。
要知道除了醫術高手或者佛道高人,一般人對付陰煞也不過是多曬曬太陽,喝幾服壯陽益氣補血的藥,還真沒有更有效的處理方法。
有了離火珠,顯然消除了這一潛在危機。
鑒寶完成,獎勵也給了出來。
一張符箓,火箭符。
激發之后,能釋放火箭,至于威力有多大,裴瑾瑜不置可否,估計和火鳥噴出的差不多吧?
關鍵時刻,可以作為保命反擊的底牌。
誰知道有多少比自己武道修為高的高高手會出現在羅剎鬼市呢?說不定就有專門打臉的。
呃,沒想到寶符給的獎勵竟然是攻擊類符箓。
這尚屬首次!
莫非此行有極大風險,可能危及自身安全?
寶符給的重磅獎勵從來都是急需的。
裴瑾瑜不由心下忐忑,會是什么危機能影響人的生命安全?
抬眼看看鄒寧和趙明程,兩人沒想到潛在的危險嗎?
不,一定想到了,而且肯定比自己想的還周全,且做了大量準備。
目光從對方臉上移向手里的離火珠。
鄒寧笑道:“小裴,這三顆離火珠剛好我們一人一個。到了鬼市,還要互相扶持互相配合呀。”
說著,示意裴瑾瑜將離火珠收起。
裴瑾瑜本也有些不舍,總覺得手里的離火珠是死去火鳥的寄居之所,那些有關它的畫面是那么自由那么灑脫,因同理心不知不覺中生起一絲情感。
“多謝,鄒兄這番恩情我記下了。”
裴瑾瑜并不覺得過分,越了解,她越能明白鬼市比試的艱難,取得頭名的了不起。
而她一早承諾會將一份獎勵留給對方。
對方付出是理所當然的。
是的,即便知道鑒寶會遇到很多困難,裴瑾瑜仍然認為頭名非她莫屬。
有金手指還拿不到頭名,羞也羞死了。
她要考慮的反而是如何盡量少的拉開同第二名間的距離。
萬一第二名累死累活鑒寶一百件,而她蹭蹭蹭鑒定了三五百件,成績未免過于驚世駭俗,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懷疑。
只有盡量縮小與第二名間的差距,才會讓人以為她不過單純運氣好。
沒有觸碰其他兩顆離火珠,但裴瑾瑜以為那兩顆未必比她手上的有靈性。
這珠子其實并非內丹,更像是火鳥能噴火的特殊器官。
似乎噴出的火溫度越高,珠子顏色越深。
火鳥的食物有一種赤紅的甲蟲,這種紅甲蟲與紅色的桑樹共生,而紅桑葉上有火蠶吐絲,用這種蠶絲紡織做成衣物,御寒遠勝皮毛。
這一點尤其吸引裴瑾瑜,帶火屬性的動植物,分明是引導她找到修煉小五行訣火行訣的靈物。
鄒寧對裴瑾瑜毫不見外的態度很滿意,這說明和他一條心,不像其他隊伍里那些朝三暮四、搖擺不定的渣浪賤貨。
正因為裴瑾瑜并未有改變立場的表現,他才將離火珠送出,這是對忠誠的犒賞。
“明程,你也收起來。”
見跟班趙明程望著另外兩顆離火珠發呆,鄒寧便開口道。
趙明程怔了怔,隨即點點頭:“是。”
拿起一顆重新放入貼身荷包內。
鄒寧笑笑,提起茶壺,將茶盞一一滿上:“喝茶喝茶。”
其余兩人道了謝。
端起茶碗剛要喝,鄒寧又放下,嘆氣道:“這樣閑適的時候到了鬼市恐怕就難有了。”
裴瑾瑜不語,耳朵高高豎起。
趙明程默默喝茶,沒有回應。
一時間,書房里安靜下來,只有紅泥小火爐上煮著的梅花雪水咕嚕嚕翻著水泡。
從鄒寧的房間出來,裴瑾瑜便去乘升降機回二樓自己的房間休息。
吃飽喝足,剩下的就是酣睡一場,將前幾日趕路的疲憊滌蕩一清。
升降梯很穩,除了上下時風有些大,她以為未必不如觀光電梯。
中途沒遇到其他客人,到處靜悄悄的,仿佛偌大的空間只住了她一個人。
如此安靜的環境,太適合睡覺了。
睡著之前,頭埋在柔軟枕頭里的裴瑾瑜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身上是蠶絲被,又軟又輕。
是誰說棉花沒大規模種植前古人冬天御寒只能靠硬抗的?
蠶絲絲綿做成的被子比棉花的更有優勢,棉花太沉,還容易結塊。
枕頭芯同樣是絲綿的,散發著一種清新的氣味,像是躺在家中熟悉的架子床上。
隨著裴瑾瑜的沉眠,掛在脖子上荷包里的離火珠動了起來,
從荷包里跳出,它順著下巴一路往上攀爬,停在裴瑾瑜雙眉之間的泥丸宮位置。
漆黑的識海里,突兀的飛入一只紅色的小鳥。
小鳥大聲的歌唱,不停回旋飛舞。
而隨著舞動,無數星星點點的火焰從它身體上涌出,不過數息的時間,就變成一只燃燒的火鳥。
熊熊火焰似沒有熄滅的一刻,將識海照亮,無數砂礫被火燒成或透明或色彩斑斕的琉璃。
裴瑾瑜只覺得周圍好熱,像是呆在老君的八卦爐,跟大圣似的被九昧真火不停的煉啊煉。
很想掙扎著睜開眼睛,但全身無力,四肢酸軟,靈魂像是脫殼,飄在身體上空。
腦子同樣被熱成一盆漿糊,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記不起,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蠶絲被被掀開,踢到地上,她還死命的扯身上的睡衣。
躺在潔白如云朵的床榻上,白皙的肌膚在高溫下變成粉色,整個人如同jing致的大號人偶。
口中忍不住呻吟出聲,裴瑾瑜很想喝杯冷水。
就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門輕輕的開了,走進來一個人。
這人剛將地上的被子拉起,給裴瑾瑜蓋上,就被一把扯住。
吃了大力丸,又有武道修為在身,對方一時不備竟被扯的歪倒在床榻之上。
裴瑾瑜忽然感到一股涼意襲來。
她用雙腿死死夾住泛著涼意的物體,一個翻轉,將其壓在身下。
中間有東西阻礙她感受那股源源不斷的涼意,條件反射般運起小無相內力,將阻礙震散。
似乎聽到一聲低呼!
然而,裴瑾瑜很快再次失神,霸道的對著身下泛著涼意的物體煎煎釀釀……
這一夜漫長而又短暫,再次睜開眼睛的裴瑾瑜只覺得神清氣爽,好像吃下了靈丹妙藥,全身沒一處不舒服。
掀開被子,她走去盥洗室,打算沖澡。
熱水淋在背上,一股刺痛感襲來。
往鏡子上一照,幾條貓抓似的血痕出現在羊脂玉般的脊背上。
“我夠厲害的,抓癢都能抓的這么厲害。”
揚揚眉毛,裴瑾瑜扭頭便忘了這事。
洗漱好,她打算再去一樓的自助餐大吃一頓。
來到床頭,正要穿上干凈的衣服,腳下一硌,竟然踩到一粒東西。
彎腰一看,是顆麥麗素大小的寶石,矢車菊一樣純凈的藍色。
“這不是我的。難道是前面一位客人的東西?太大意了。”
搖搖頭,將其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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