杋洛見賽妃一身村姑的打扮,干凈簡潔,素質淡雅。退去了春江苑里的浮華妖嬈,露出了女兒家本來的質樸,眼里透著難以藏匿的空靈,明媚,別有一翻韻味。雖不是大家閨秀也算個小家碧玉,此時再叫她賽妃總覺得不合乎她素有的神韻。便輕聲問:“賽妃太過俗氣,請問姑娘可有本名?”
“若幾位大人不嫌棄,就叫我隨風吧!”
“隨風。這個名字好,比起那個賽妃好太多了。隨風姑娘以后也別叫我小哥啦!叫我宿進就行,這樣比較隨意。”宿進笑臉嘻嘻,渾不似之前的冷漠樣子。
隨風!杋洛在心里反復默念,恍若一絲清風拂過,嘴角微微上揚即刻而逝。既然她已離了春江苑,伊人近在眼前,杋洛那顆情愫初開的心又怎能舍得她離開,便一心想要帶她回京了,可是話在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糾結了半晌道:“咱們停留在這破屋也有幾天了吧?我也好些了,不如就此上路?”
杋洛那些微弱的表情被安伯看地一清二楚。畢竟殿下是他從小看大的,杋洛的喜怒哀樂,神情變化他自然是了明于心。早就明白殿下對隨風動了心思,趕緊道:“殿下,所言即是!只是您重傷在身,行途之中離不了照顧,不如將這位隨風姑娘一起帶回宮中如何?”
此言正合杋洛心意。之前沒了精氣神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靦腆的說道:“好呀!”
安伯會意,接著道:“隨風姑娘,我們也不瞞你了。我家殿下,是當今圣上的長子。以后你就跟我們一起回宮做個宮女吧!總比你在那種風月場所好的多呀!”
皇宮,只是聽說,未曾去過。小樹妖不由自主一串浮想,若是作為凡人,哪有幾人能進得皇宮里去?本來也是打算暗自護送他們回去的,這回反倒是光明正大了。
見隨風若有所思,杋洛生怕她意欲推辭:“安伯,所言即是,就這么定了,起程吧!”語氣平淡,因有傷在身顯得有氣無力,卻帶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威嚴。
“好好,我這就去收拾東西,準備起程!”宿進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隨風立于一旁,神情木訥,暗里尋思這皇宮里的人真是奇怪,難道也不問問人家愿不愿意么?索性跟著一起走吧!把他們安全送回皇宮再去找半面和嫄兒。
不一會兒功夫,宿進已經收拾妥當,進來與隨風慢慢扶起杋洛,向門外的馬車上走去。
掀開車簾,馬車里布置整齊,隨風扶著杋洛慢慢躺下,本想與安伯在外一同駕車,卻被這大叔一下子掫進車里,蓋好車簾,馬車隨即搖晃起來,踢踏踢踏地馬蹄聲響起,漸行漸遠。
沒了旁人,暗淡的目光再次發亮,杋洛輕聲道:“隨風,你別出去了,在這陪我好嗎?”他虛弱的身體有些困貶,力不可支,卻難以掩飾心底的喜悅,嘴角依舊掛著淺淺地微笑目不轉睛地看她。
隨風“嗯”了一聲,靜靜坐著,內心復雜,說不出的一種感覺。
這一路上,隨風不但要照顧受傷的杋洛,還需時時警惕周邊是否有刺客出現。說來也怪,回去的途中已不曾見過刺客的蹤影,三人仔細分析了一番,篤定認為是殿下中箭,箭上毒藥性質猛烈,刺客們自覺無人能解,殿下必死無疑,故而已經得手無需再次行刺了。
這樣再好不過,但行途之中還是不能放松警惕,須得處處堤防。
每每行到一座城池,安伯與宿進避開驛館、客舍,尋找僻靜之地借宿在農舍之家。有隨風在,安伯省了不少力氣,她不但對殿下精心照料還會些醫術,省了一大筆治傷的錢。這丫頭十分能干,一人可頂好幾個人使喚。
經過個把月的調養,在這回程之中,杋洛慢慢好轉,到了京城應該能好的差不多了。馬車吱扭吱扭在黃土道是緩慢行著,路過的城池也越漸繁華,再過些日子便可回到京城了。
記得離開京城時還是夏季,現今回來時已經入秋,多少沾染些凄涼之感。
杋洛掀開窗簾,單手托腮倚在窗框上,看著外面樹葉泛黃,思慮雜端。扭過頭則看見身邊的隨風,心中滿是歡喜。只要和她在一起便覺得安全隨意,好似自已是只風箏被她無形的牽扯,不管想飛多高,想走多遠,都時時享受她的關心和眷顧。某時會閃過不愿傷愈的念頭,只因這樣的感覺太過美好,如做夢一般不似真實。若自已不是出生在帝王之家該有多好,便能與她雙宿雙飛,浪跡天涯。眼看距離京城越來越近了,那個繁華而又危險的地方,卻讓自已苦不堪言,不知何時才能有個盡頭……
馬車經過一連串的顛簸之后逐漸的平緩而行,進入了京城之中。耳邊漸漸傳來了街市的嘈雜之聲,隨風輕輕掀開車簾,街市繁華,人煙阜盛,一片繁榮景象,自與別處不同,就連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穿著打扮也比尋常城池的人群端莊華麗了許多,不由惹得隨風羞怯難當。
又行了半日,一座紅墻金頂的城赫然屹立在眼前。高大的城墻,厚重的城門,極其雄偉堂皇,莊嚴威懾。城門兩側的衛士身披金甲,威風凜凜,身形彪悍,恍若天將下凡。早就聽說皇城非同凡響,而今身至其中果然與眾不同,不禁更加惶恐,更加矜持。她扭頭看向杋洛,見他面色凝重,對安伯的稱呼都變了,一改往日的親切直接叫他懷安。安伯與宿進二人更顯小心謹慎,安伯尤為甚之,卑躬屈膝、唯唯諾諾,較之先前簡直判若兩人。
“丫頭,這皇城里規矩甚多,日后我慢慢教你。你且記著,走路要卑躬屈膝,切莫抬頭看人,能不說話就不要說話……”安伯小聲囑咐著。
隨風點頭應承,想來自已是個荒野小妖來到這華美的皇城竟與鄉間村婦毫無區別,連說話都帶著一股土氣,因此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學著安伯的樣子,緊緊跟在他身后,不敢輕易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甚至連氣都不敢多喘一下,惟恐被人恥笑或被人訓斥。
跟著三人七拐八拐走了好長一段路程,就這樣低著頭走著,脖子都麻木了,見此行人停了腳,她才抬頭扭了扭脖子,一塊“慈慶宮”的牌扁赫然映入眼簾。還未及欣賞慈慶宮的華麗,一雙細長的手攬上了她的肩,“傻丫頭,別看了,以后你有的是時間欣賞。咱們到家了。”杋洛柔聲道。
門口早已等候了幾個太監、嬤嬤,一起簇擁著杋洛走進了其中一座名為正安殿的宮殿。殿內的陳設樸實無華,各色玩器全無沒有絲毫裝飾,就連布簾鋪蓋都是陳舊不堪,隨風站在杋洛身后不敢挪動半分,環顧四周,竟覺比起春江菀內的陳設簡直太過樸素了,甚至有些寒酸。不禁想記當年的恭妃娘娘對她講起的那些事情,可見他們當時生活有多么的心酸。
“隨風,這是我的寢殿!日后有什么事就來這里找我。這偌大的慈慶宮現在就我們這幾人居住。
“嗯嗯!”隨風點頭應著。
接著又被杋洛拉著來到一處偏房之中,屋里空蕩蕩地,僅有一床被褥,陳設就更加簡陋了。杋洛有些過意不去,只因這里比起春江苑還差地遠呢!
“隨風,以后你就住在這里吧!雖然有些簡陋,你先將就著!日后我再為你添些好的東西進來。這所宮內所有的寢殿都可隨意出入,只是切記,不要離開慈慶宮!”杋洛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難言之隱,思量片霎不禁喃喃自語:“也或許過些時日,我們也出不了這慈慶宮了!”
“嗯嗯!隨風謹記。”她又點頭應承,只是萌生的疑惑憋在心里難受的不行,簡直不吐不快,于是忍不住問道:”殿下,你不是皇子么?為何會被囚禁在這所宮殿之中,不能隨意出行呢?”
杋洛一時啞然,曾經的萬分苦楚瞬間涌入心間,不禁凄然喟嘆:”哼哼,什么皇子呀!我在宮中的地位甚至都不如御前的普通太監,你可知我以前的日子是怎么度過的么?”一聲苦笑,道不盡他滿腹傷痛,“自那次與母妃回宮之后,父皇怒不可遏,他將母妃囚禁于冷宮不準任何人探望,至今我也無法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而我也被長期囚禁在這慈慶宮中,只有出閣讀書時才能逛一逛其他宅院。前些日子,父皇與程貴妃突然來到慈慶宮,說皇祖母染疾,久治不愈,特著令我前往浮黛山為皇祖母求請仙藥,不得有誤。我自知這是程妃使的詭計,可是皇命難違,我不能不去,縱使這一路上殺機重重。”說到此處,言語哽咽幾近不能,勉強舒緩了一下情緒,擠出了些許笑容,“我本以為此次離京,性命也將終結,感謝蒼天眷顧,有浮黛仙姑的一路保護。”轉而看向隨風,投來他一雙深情的目光。
他輕輕拽起隨風的衣袖,溫暖的指尖不經意觸碰著隨風的手,隨著他悸動的情緒微微顫抖,柔情般說道:“隨風,這一路上謝謝你了!”
“殿下,不用如此客氣呀!我是你的奴婢,照料你本就是理所應當。”隨風不敢看他那雙熾烈的目光,好像自已隨時都會被它吸進去一樣。可是內心深處又怎能不為他難受?多年前的夜晚,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許和軒嫄一樣在鄉間無憂無慮的活著,也不會和她分開,更不會被一直囚禁在這冰冷的宮殿之中了。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造化弄人!傻洛兒,以后你還有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棄你于不顧。等你安頓好之后,我一定去把軒嫄給你找回來,好讓你們兄妹團聚。
小樹妖下定了決心,收起眼中的羞澀,大膽地正視杋洛的目光,道:“殿下,你不要怕,以后你還有我!”
四目交接,所有的情愫化做無言,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擁在懷里。
那一刻,隨風癡了,似乎是母愛過了頭,變成了其他的異樣情愫,不可描述,微微地有些恐慌。只覺著自已發僵的身體正感受著前所未有的溫暖,想要掙脫,卻又無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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