杋洛已走,他身上的溫暖早就消失無跡,可惜讓妖心生眷戀難以自抑。隨風靜靜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欲睡不睡,自已還在期待他什么呢?
入夜已深,床邊悄然多了一個身影,是半面來了。收起了深情,只有默默守候的平靜,其實半面真的好想她,有好多次半面都在后悔讓她獨自離開,害怕她再也不回來了,也有好多次沖動的想去找她,只因一直守著對她的承諾,才堅持到了現在。
“你可回來了!”
隨風只應了一聲,臉上透著苦澀,眼中沒jing打采,見到半面心里倏覺有了依靠,便再也不想掩飾什么,悠悠道:“半面,杋洛成婚了,我是不是應該高興才對?我可為何這么難過呢!我身份低微,本就知道做不了他的妻子,可是看他成了別人的夫君,我卻如何也高興不起來呢!”
半面了解她的難過,回想最初發覺隨風喜歡杋洛時,半面那般幽怨哀傷,所以今時才不忍見樹妖惆悵。他十分平靜地說道:“古文所載,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小風,你可知這其中的涵義?”
隨風不解,輕輕搖頭,切切看著半面,希望他能解出個所以然來,好撫平這心里的難過。聽半面繼續道:“意思是有兩條魚活原本活在泉中,眼看水將涸、命將休,這兩條魚為了生存,就相互呼著濕氣,滋潤著對方。相呴以濕相濡以沫,凡人時常比作男女之情,雙方在艱難歲月中相攜相扶,感情愈發深厚。”
隨風字字品味,細細揣摩,越發感覺真切,在這深宮大內,她與杋洛的確如這兩條魚一般,相互依靠相互扶持,陪伴杋洛渡過那些艱難的日子。而今想到這些,隨風的眼睛有些濕潤了,方才面對杋洛都不曾流下的眼淚,在半面眼前就要破堤而出了。
“如此好的感情又為何要相忘于江湖呢?”隨風問。
“只因這背后卻有一段故事,某人與其妻子窮困潦倒,一日三餐難以為繼,就要過不下去時,那人心想與其和妻子如困在泥洼里的魚一樣相呴以濕地過日子,還不如愛到放手。于是他休掉了妻子,讓妻子嫁到了富貴人家,使其過上了幸福的日子。所以,相忘于江湖,不是彼此離心離德,不是形同陌路,不是背叛,而是為了愛,是一種理解,是一種成全呀。”
隨風聽后已是淚流滿面,難道自已曾想要離開是正確的選擇?她問半面:“那是不是我離開了,他就會更好了?”
聽到這話,半面隱隱的心疼,他沒想到傻妖會這般傷心,大戶人家娶妻納妾實屬正常,又何況杋洛是太子?既然做不得正妻也可做其側室呀!可憐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何其難啊!
此時他多么想要帶她離開,回到浮黛山上,同修同棲不是更加快活?可他又深知隨風心里的結,知她嘴上雖說要離開,心卻萬分也舍不得的。否則早就打包收拾走人了,何故這般藕斷絲連呢?
于是繼續道:“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意思是說,堯的圣明也好,桀的昏聵也罷,都不如統統忘懷,化歸于道。作為君主,便是為君之道;若作為愛情,就是和諧之道吧!茫茫人海相識本就不易,若能一直相互扶持就更加不易了。是非恩怨兩相忘,情意彌久長。”
從與隨風相識至今,原來這才是半面的心境。不知樹妖可否發現,在她默默守候杋洛的日子里,還有一個鬼魂在悄悄的守候著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當真是非恩怨兩相忘,情意彌久長啊!
隨風微微頷首,淚眼含笑,有悟道:“原來如此!凡人的生命何其短暫,若能一直陪他,我也該知足了!”
唉!果然是個心慈面善的傻妖呢,此刻隨風擦干了臉上的眼淚,也不愿再糾結先前的情情怨怨,雖然一時放不下悲傷卻不想再做個哀怨之人了。這會兒又將其大半年來自已所經歷的事情依依講述給半面,直至破曉才讓半面離去。
次日清早,隨風剛一開門就見杋洛癡癡的站在門前,眼中盛滿深情,接著轉身而去,走了幾步之后又轉過頭來回望一笑,便出門去了。議事回來,杋洛又只招隨風進殿伺候,偶爾招軒嫄,宿進或者懷安,其他的人便不再傳喚。
一連數日皆是如此,亦或偶爾接待完來客,杋洛便不見他人,連太子妃也不曾多見一面,只留隨風在旁陪侍。眾人看在眼里,都能知道隨風與太子的關系不同尋常。
這才過了多久,那婢子一回來就搶了東宮女主的風頭,太子妃愁上心頭,醋意甚濃,有些暗耐不住了。
這日御前太監來報,瑞王回宮了,皇上與皇貴妃娘娘特意擺宴為瑞王接風洗塵,著請各位皇子公主前去赴宴。杋洛對此消息表現的十分平常,并未顯得高興也未看出擔憂,只是按著禮數前去復命。
瑞王回京,隨風心中微有不適,好似住在這東宮都不怎么安穩了,不過幸虧杋珣已被封了府邸,不會在皇宮久留,而隨風的身份低微,活動范圍受限不會與杋珣輕易地著面。所以待杋洛出門之后,隨風便如往常一樣打理太子的寢殿,收整衣物,剪花木,理盆栽。
過不多時,突然聽正安殿門口有人叫道:“隨風姑姑!”
姑姑,是對宮中年長或者地位較高宮女的稱呼。此前在慈慶宮內,從未有人這樣稱呼她,隨風回頭一看,原來是太子妃與她的貼身丫頭冬梅站在門外,剛才那聲姑姑莫不是冬梅叫的?隨風趕緊迎上前去行禮,只聽太子妃道:“隨風姑姑,以后在本宮面前不用施行大禮,這是殿下特意囑咐過的!”
隨風恍然,原來這聲姑姑是太子妃叫的,聽她方才說話的語氣沒有傲慢,態度平和,反而十分真誠,小樹妖頓覺過意不去,竟有一種因為自已的存在而應響了太子夫妻情意愧疚之感。隨風惶恐道:“娘娘抬舉奴婢了!怎敢當得姑姑這一稱呼?娘娘直呼賤名就是。”
“嗯!”太子妃的眼中毫無半點的凌人之勢,清秀的臉上帶著溫婉憐惜,她差走了冬梅,關上了殿門,十分懇切地說道:“隨風,本宮知你與殿下的關系非常,知你救過殿下的性命,也知殿下對你情深意重,可……”
還未等太子妃把話說完,隨風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隨風不忍再聽下去,就沖她自降身份,親口叫其一聲姑姑,試問又有幾人能做的到呢?那份楚楚可憐的模樣,那份玲瓏聰慧的心質,小樹妖實在不忍去傷害她了。
所以隨風趕忙搶著說道:“娘娘,您的一翻苦心奴婢知道了!奴婢確實對殿下情深義重,也感謝娘娘對奴婢的這般忍讓,娘娘宅心仁厚,端莊大度,隨風這樣的卑賤之人又怎么比得了呢?只盼娘娘與殿下日后相處和睦,相待如賓,隨風就知足了!”
有些話真地不能說的太明,否則兩人都會陷入僵持的境地,對于隨風的意思顏玉惜自然能心領神會,她知道隨風日后會與太子保持一定的距離,可感情皆因雙方而起,太子對隨風用情至深,又怎會不去糾纏隨風呢!否則也不會出現這么多日還未能與太子圓房的事情了。
玉惜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她畢竟出身名門,從小就受教三從四德,知道東宮日可能后會姬妾成群,所以眼下她便想著退而求次,若有一人能牢牢的拴住殿下的心,又不會危及到自身的地位,那眼前的隨風就再合適不過了。
“隨風,本宮知道殿下對你十分依戀,自古王公貴胄哪個不是姬妾成群,不如本宮奏請太子殿下封你做一個側室吧!”
隨風心中怦然一震,有些錯愕,有些意外,她知道自已現在不能成為杋洛的女人,更知道杋洛那難以出口的隱情,但她卻在心里由衷的感激太子妃。一個女子,有誰能心甘情愿的將自已的夫君與別人分享她自已都尚未與杋洛圓房,卻想著要為太子納娶姬妾,縱使在利用隨風,此等胸襟也讓人可敬了。
隨風顫顫微微的開了口:“奴婢感謝娘娘的抬愛,但隨風卻不能答應!奴婢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從來不敢有任何奢求!能留在東宮照顧殿下便再無所求,更不會與娘娘爭寵。隨風有幸能與娘娘相識真是上天厚待了!”
話至于此,二人再無多言,彼此都心照不宣,相互敬重起來,甚是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顏玉惜聽她此翻回答雖頗覺意外,也看出隨風是個明理的人,不爭不搶,內斂謙卑,不由自主的對她信任。也為自已多了一份安心,便滿眼含淚的去了。
掌燈時分,杋洛回到東宮,因為喝了些酒,三分醉意七分情濃,推開寢殿的門,正巧見隨風坐在角落里靜靜等他,像往日一樣侍奉他歸寢才放心離去。杋洛怔怔的看著隨風,一身宮服,素質淡雅,惹人憐愛,明明想要上前吻她,卻又不知該如何下嘴了。他心中頓時生出愧疚,越發覺的欠她太多太多,可是心里的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世人常說酒后吐真情,倘若醉了,是不是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傾吐這幾年的感受?于是便央著隨風取壺酒來,一飲而盡。
“殿下!你這是何故?”隨風見他豪飲的模樣,嚇的失色。
哪知他撇掉酒壺,癡癡的看著隨風,驟然間俯下頭去,將沾滿酒香的唇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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