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難得,沒有程妃在側,事情辦起來會更加順利。
半面借機弄了一身白衣,同隨風一路跟著皇帝的龍攆來到寢宮,眾奴婢侍候皇帝歸寢,過了好一陣子才退出殿外,只留下了皇帝一人。
風面二人避過殿外來回走動的侍衛和奴才,悄無聲息進入到了皇帝的寢殿之內。
燈光幽暗,皇帝靠著枕頭半躺在龍榻上,看上去神情憂傷,面容憔悴。
門外起風了,越來越大,嗖嗖的冷風刮來,外面的侍衛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風中夾雜著一股奇怪的煙霧,彌彌漫漫。侍衛們不由打起了瞌睡,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像被凍住了一般,直挺挺的進入到了迷離狀態。
皇帝全身軟綿綿地困乏無力,連手腳也動彈不得,他感覺到周圍不同尋常,微微睜眼后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他想要呼喊,這才發覺喉嚨已經發不出聲來了。
視線所及的地面上霧氣騰騰,仿佛身置仙殿之中,居處陳設未變但周圍的氣息卻截然不同。莫非神差鬼使接自己前往陰間了么?皇帝心生恐懼。
這時,一杯清水飄到了皇帝的嘴邊,杯口一歪,自然而然流進了他的口中,皇帝頓時感覺到清醒許多。
“好些了么?”一個空靈的女聲問道。
皇帝又是一驚,但并不覺得害怕了,尋著聲音望去,但見兩個白影模模糊糊的立在眼前,看不清人臉,只見一高一低大致能分辨是一男一女。
皇帝十分不悅,但知二人絕非等閑之輩,所以不敢造次,便冷冷問:“你們是何人?”
半面知道皇帝不高興了,他微微笑著,眉眼之中帶著邪魅。他與皇帝曾是舊日的情敵,半面原可以報仇雪恨的,本來巴不得皇帝早日歸天,現在卻還為他治病,半面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但他十分理智,暫且放下了前仇舊恨,既然形勢所逼不能手刃這個討厭的家伙,那此次也必然不能讓他舒舒服服的得償所愿?
“你就是皇帝吧?”聽到一個男聲發問,那語氣極為輕慢,讓皇帝心生不快。
這不是明知故問么?竟然還有人敢這么跟皇帝說話,龍顏微怒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得耐著性子應了一聲。
半面有些不悅,對隨風道:“這人太過無禮,未必是個好皇帝,咱們走吧!不用給他仙丹了。”
皇帝一聽仙丹二字頓時容顏變色,之前愛答不理轉眼就笑臉相迎,他一下子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居然能動了,于是強忍著頭暈目眩,踉蹌的走下榻來,“二位神仙留步!不知二位尊駕降臨,朕有些怠慢了,還請兩位神仙莫要怪罪!”
“嗯!”半面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汝等雖為天子,不過一介凡夫莫要輕慢!”
皇帝急忙拱手屈身連連稱是,這下還算有些禮貌。但半面卻仍不滿意:“既見神仙,為何不下跪施禮?難道你往日祭拜神仙都并非出于真心么?”
“這?”皇帝被問得啞口無言,額前的冷汗簌簌直冒,除了太后還沒有被誰數落的這般難堪,但是為了仙丹,他也只能屈尊降貴,皇帝勉為其難的撩起衣襟,十分敬重的跪了下來,道:“弟子知錯了,請二仙息怒!”
這下終于讓半面滿意了,二人相互對望,嘴角都情不自禁的上揚,算是為之前的舊怨出了一口惡氣。言歸正傳,二人自知沒有多少閑工夫來戲耍這狗皇帝,只聽隨風道:“行了!不知者不怪。”
皇帝剛要起身,又聽隨風道:“本仙還未叫你起身呢!”
“是,是!”皇帝不敢再說話了,擦了擦汗,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太監,雖然知道對方在有意刁難他,但自己卻想不起來在何年何月得罪了這樣兩位神仙。
半面道:“你為了給自己治病,竟派人到浮黛山禍害了我們的仙樹,這筆賬要怎么與你清算呢?”
皇帝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之前還對這兩位神仙將信將疑,現在是徹底的信了,原來浮黛山真有神仙,他們來興師問罪了。皇帝越想越怕,哪里還有帝王的氣魄,整個人都虛脫了,一時感到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哼!真是個廢物。二人臉上露出鄙夷之色,半面好希望那人當場就能去見閻王,但小樹妖生性純善又怎會見死不救?
迷迷糊糊之間,有一種清涼漲麻的感覺順著皇帝的頭頂向泥丸、太陽之處浸潤開來,好像有股真氣在頭上各穴之間來回流轉,越來越麻甚至有些刺痛,皇帝睜開雙眼只見那位仙女雙手高拱,肉眼可見的仙氣從她掌中飄然而出,輸進自己的身體。
皇帝驚嘆不已,片刻工夫下來,感覺心定神明,渾身上下的疲乏也被一洗而盡。
皇帝心中大喜,急忙匍匐于地,道:“弟子感謝二仙的醫治,浮黛仙樹之事弟子知錯了,還請二仙恕罪!為表歉意,日后弟子必定為二仙敕建殿宇,供奉神位……”
隨風聽得生氣,她不會那些文縐縐的詞匯,也沒心情與皇帝繞彎子,直接道:“我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并非為了敕建殿宇而來,更不需要你的供奉,世人皆知皇長子趙杋洛有浮黛神仙護佑,乃本朝的儲君,是天選之人。本仙還曾派來一只小妖化為侍女護其左右,結果卻遭你們屢屢迫害,以致在東宮現形,使得趙杋洛身陷囹圄,性命岌岌可危。你這皇帝真是糊涂啊!若還想再多活兩年,就趕緊放了皇長子,恢復他的儲位,否則你一定會后悔的!”
“這……”皇帝終于明白兩位大仙的目的何在,不禁驚訝自己的長子竟有如此仙緣,還能搬出兩尊大仙來壓他。
如今太后剛剛薨逝,皇帝的心情本就復雜,他一方面難過母后的離去,十分悲痛;一方面又覺得杋珣得儲有望,忽有一絲愉悅,然而這兩位神仙的出現卻讓他萌生另外的想法。此時此刻,皇帝想的不再是哪個兒子榮居儲位,而是若能從神仙那里得到仙丹,他不但可以痊愈甚至可以長生,縱觀這眼前的一切,什么兒子?什么儲位?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你還有意見?”隨風問。
皇帝訕笑道:“看來杋洛入獄是個誤會,明日朕就下旨恢復他的儲位。不過弟子還有一事相求!”停頓片刻,見二仙并未說話,又接著道:“弟子身患重病,方才經大仙醫治稍有好轉,還請大仙特賜仙丹以治重疾!”
隨風沒有說話,手掌憑空一揮,待攤開時已多出了一把朱紅色的”仙丹“。
燈火暗淡,看不大清,皇帝情不自禁的移步向前,沖著仙丹而去。不等他近到兩人跟前,半面拾起一顆向皇帝擲去。對方接過含到口中,正是其日思夜想的那個味道,并不好吃但覺入口回甘,五內通透。龍顏大悅,好久沒有這般神思清明了。皇帝如獲至寶,不由睜大了眼睛,伸手去接小樹妖掌中的藥丸。
半面一把攥住了隨風盛滿藥丸的手,對那皇帝道:“這仙丹你已試過了,明日到趙杋洛那里取吧!”
語畢,白霧升騰,二人轉眼就消失不見。
天邊現出一抹微明,隨風與半面疾風勁馳的往回趕。隨風道:“我家半面足智多謀,事半功倍!”
半面心頭一暖,對隨風道:“那狗皇帝的心機太重,咱們須得多留個心眼兒,所得把藥交給杋洛!”
隨風抿嘴含笑,眼中有了神采,妖異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情愫,再不似之前那種暗淡陰郁。這會兒再看看天,夜色漸退,不久太陽就要出來了,半面有些遺憾,對隨風道:“你需得給杋洛送藥吧?天快亮了,我不能陪你了!路上小心啊!”
“嗯!”隨風目送著半面消失不見。
幽暗的監牢里,杋洛手握鐵窗上的欄桿癡癡地向外望著,入獄多少天了?他已經不記得,看著太陽從外邊漸漸升起,新的一天又要開始,難道還是熬人的等待么?凡人都是有貪欲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得而復失,還不如從來都不曾擁有過,他感到人生實在無趣甚至已經生無可戀了。
“杋洛!”
趙杋洛心頭一顫,轉身之時眼圈都已經紅了。
“浮黛大……,隨……”杋洛不知再如何稱呼那人才好。這一夜,他滿腦子都是隨風,想要說的話無數次在心里重復著,可是再見到那人時竟覺得說不出口,沉默了片刻,終于道了聲:“你來了!”
“杋洛,對不起!”
又是一句對不起!趙杋洛只覺喉間干熱,胸口滿脹,那三個字就像擁有魔咒般再次激起了千層浪,然而他的太度卻與之前截然不同,就向個溺水之人極度充滿了獲救的渴望,也許他原本要說的委婉,但在這樣激動的情況下卻全然不顧上氣節了。“不要說對不起了,你不是要救我出來么?快,快,快帶我走吧!這回我愿意了,我真的愿意,快……,趁著牢里的人全都沒醒,這正是大好時機呀!快……”
隨風愣住了,被那歇斯底里的求救給驚到了,不過就這一夜的光景,杋洛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沒有骨氣了?這哪里還是她所認識的趙杋洛?她有些失望,情緒引動著魔力又一次在體內泛起波瀾,臉上的五彩花紋再次變得發紅。
杋洛似乎能感覺到對面不遠處那頂白紗帷帽下的驚愕神情所產生的異動,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怎么?你不想救我出來了么?”
他怎么會這么想呢?不過興慶的是,他愿意離開了!
“不是!”一滴淚順著臉頰悠悠而落,強行壓住了大動干戈的難過,還好情緒已不動聲色的起伏了幾個回合,說出這倆字時顯然平靜多了。“杋洛,你會出去的,你會平安無事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想必以后我不會出現在你的世界里,但你若需要我,我還是會保護你、幫助你……,希望你能勇敢的做回自己,不要這般的沒有骨氣,好么?”
“我……”杋洛啞口無言,他現在已經迷失了,幸好為時不晚。
“來,把手給我!”
杋洛伸出手去,一個鼓鼓的包裹落在他的掌上,這里不僅僅有藥,還有隨風對杋洛的囑咐,全都寫在里面的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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