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做出決斷了。

季兮玥不想和季家父母斷絕親子關系，大部分原因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不愿意。

她捂住心臟的位置，軀殼里還殘留著原來那個“季兮玥”的感情，像夜晚的潮汐，波濤洶涌地拍打在礁石上。

對季兮玥來說輕描淡寫就解決的事情，對那個“季兮玥”也許是窮盡一生都跨不過的坎。

不是能力有缺陷，而是性格有缺陷。

父母的冷漠，朋友的拋棄，路人的辱罵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季兮玥”三更半夜，躺在硬板床上輾轉反側的源泉。

她就是過不去，她就是要為此折磨自己的大腦，讓噼里啪啦的眼淚沾濕枕頭，讓無意義的情緒內耗消磨自己所剩無幾的求生欲。

因為從小到大，她就是這么過來的。

季家父母教導她謙遜和忍讓，把所有不屬于自己的苦難都打碎門牙咽下去。

所以，無論發生了什么，她都第一時間反省自己的過錯。

在她的潛意識里，事情辦砸了肯定是自己做的不夠好。自己要努力更好一點，這樣才能看到父母笑起來。

“季兮玥”很久沒看到父母對自己笑了。

也許小時候他們笑過，但回憶太過久遠，她竟然忘了當初是因為自己考得好，還是因為長得漂亮，所以親戚多給了父母幾百壓歲錢。

站在時間長河的盡頭，她回首往昔。相當悲哀地發現，就算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深愛著自己的父母。

愛成了刻進她骨血的本能。

因為愛，她的性格深深地凹陷下去，凹陷的地方形成了深不見底的漩渦。

只會愛，而得不到愛的人是不完整的。哪怕再強大也不行，哪怕“季兮玥”最終稱霸金融界也不行。

她強大，但脆弱。

她得不到愛，所以她終于死去了。

即使她有足夠的能力去振作起來，去反擊陸亦辭的緋聞，去嘲笑人云亦云的路人，但她已經做不到了。得到愛成了她的執念，可執念至死都沒能達成。

季家父母欠下筆名為“愛”的賬單，這賬單很長很厚重，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直延伸到“季兮玥”的墓碑旁。

季兮玥尊重身體主人的意愿，所以對這對極品父母一忍再忍。

她和其他快穿者不同，她不會去嘲笑原主的脆弱。因為在嘲笑他人之前，總得好好想想她們有沒有你的條件。

躺平，咸魚，養老，這些話說到底都是開玩笑。即使系統不發布登頂娛樂圈的任務，季兮玥也會在別的領域大放光彩，讓所有人都愛著“季兮玥”這個名字。

讓九泉之下的亡靈忘卻自己的執念。

可現在？季兮玥只覺得嘲諷，這對父母根本沒有真心悔悟自己的過錯。

他們甚至沒有膽量戳破那個二十多年前的謊言，將抱養的真相公之于眾，然后好好地向這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道歉。…

他們只看到了季兮玥背后的鈔票，鮮紅的鈔票如傾盆大雨揮灑到地上，可沒人在乎這些都是用“季兮玥”的血染紅的。

你們曾經擁有過“季兮玥”的愛，可你們不在乎也不珍惜，你們像扔垃圾似的揉吧揉吧就丟到了角落。

現在又說想要了？

你想得美！

好吧，季兮玥承認，今天的心情有些糟糕。

她是人，又不是機器。再怎么穩重也免不了被電話騷擾破壞了好心情。

當然，又或許是沒法吃小蛋糕，導致大腦糖分不足，所以維持不了她游刃有余的模樣。

不過這不重要，她是成年人了，總得學會自己調節情緒。

于是，賦閑在家沒工作的前影帝莫曉聲接到了她的電話。

“嗯，云家的香水廣告，好事啊。”莫曉聲一邊刷著知乎，一邊和車上的季兮玥聊天，“下周啊，云夜還說直接用你們的故事？能讓這個挑剔鬼認可你們，你和那個裴藝都很厲害啊。”

季兮玥瞄了眼副駕駛正和人洽談的宋雨晴，偷偷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大影帝啊，這幾天能不能來我家打游戲啊。”

莫曉聲：“聯網不也一樣的嗎？”

季兮玥：“咳咳，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曉聲恍然大悟：“哦，說吧，要我帶什么？”

季兮玥這時候卻沒聲了，莫曉聲“喂喂”了兩聲，就響起了特別關心的提示音。

季兮玥：分享了鏈接“歌帝梵godiva巧克力禮盒比利時進口黑巧克力情人節禮品生日禮物”。

莫曉聲：情人節？

季兮玥：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吃巧克力。

莫曉聲：是不是宋姐不讓你吃甜食？最近胖了吧。

手機那邊傳來意味深長的笑聲，還有宋雨晴狐疑的問話：“寶，你笑的這么開心，和誰打電話呢，男朋友？”

季兮玥矢口否認，態度光明磊落：“當然不是，有男朋友我肯定會告訴宋姐你的。”

聽筒那邊又是陣鬧哄哄，直到發動機啟動，汽車疾馳而去。

“嘟嘟嘟”電話被掛斷了。

莫曉聲啞然失笑，他不笨，兩雙眼睛都看到了季兮玥對自己特別的態度。

當然，他不會想當然地覺得別人暗戀自己，這么想的不是腦子有病就是陸亦辭，或者二者皆有。

但這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被季兮玥這種人劃分為朋友的感覺很好。

幾天后，莫曉聲提著季兮玥指名的巧克力登門拜訪，還很正式地給顧家父母帶了適合中年人的禮物。

——沒有顧邢朝的份。

顧家父母對這個少年出名的影帝是贊賞有佳，他們看過不少莫曉聲主演的電影，這還是頭一次見到真人，說是愛不釋手也不為過。

莫曉聲環顧四周，很好，沒有宋雨晴，盡職盡責的保鏢小姐也被季兮玥差下樓倒茶了。于是暢通無阻溜進了少女的閨房，把她想要的巧克力往桌上一擱。…

“喏，你要的——打什么游戲？”

“雙人成行。”季兮玥拍了拍身邊的豆袋沙發，那上面隨意地扔了個嶄新的手柄，“這個手柄隨便用，反正是顧邢朝的。”

禮貌顧邢朝：你媽。

莫曉聲對旁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準確的說，他對季兮玥的情緒變化很敏感。

她不開心，這就是莫曉聲心里回蕩的聲音。

季兮玥不喜歡說廢話，這或許是個好習慣，但同時也說明了她心里的弦無時不刻都在緊繃著。哪怕此刻看似放松地打游戲，對她來說都是需要壓抑著什么的事情。

說廢話是件很放松的事情，至少聽你說廢話的對象是完全被你信任著的人。

那么季兮玥是什么情況呢，是需要壓抑著自己澎湃的情緒，還是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她所信任的人？

莫曉聲胡思亂想的時候，季兮玥已經放下了手柄。

她沉默地端詳著莫曉聲的側臉，那眼神溫柔又綿長，就像多年后回到家鄉，看到童年時種下的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

是懷念，但絕對不是懷念莫曉聲的。

末了，她嘆了口氣，一些未消的執念就這么消散在空中。

她說：“莫曉聲，你隨便講點什么吧，為我。”

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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