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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佛桑酣睡醒來,發現身側多了一人。
扈長蘅支頤側臥著,手上纏繞著一縷她的烏發,“醒了。”
“扈郎何時回的?”
扈長蘅說了大致時辰,而后略帶歉然道:“沒成想多耽擱了些天。”
姜佛桑搖頭,“無礙,還有兩天才到元日,
回來了便好。”
又問,“此行可是遇到了麻煩?”
扈長蘅點頭,“是有些麻煩,不過不要緊,已應付了過去。”
姜佛桑眉心蹙起,“是大人公與阿家不滿……”
這樣大的節日,
身為兒婦,
不能親至跟前拜賀,
僅托夫主送上問候怎么夠呢?何況夫主為了陪她,這個年也不能在家中過,大人公與阿家有微詞也是應當。
“扈郎應當留在府中過完元日……”
“約定好要一起守歲,我豈能拋下你一人。”
“可——”
“他們你無需在意,誰都不必在意,六娘,這個年,就我們倆,以后年年歲歲,也只有我們倆,可好?”
如此溫存之語,聽了固然開心,只是,“那別人?”
“沒有別人,”扈長蘅頓了頓,
“六娘,
元日之后,
待你身體養好,
咱們去南邊走走如何?”
“南邊?京陵么?”
“或許,比京陵還要遠。”
“去多久呢。”
“若碰到個世外桃源、宜居之地,許就不回來了。”
姜佛桑不知他是認真還是玩笑。
拋家舍族,就他們倆,這怎么能行?
見她遲疑,扈長蘅笑了下,道:“先不說這個,最近好么,藥有沒有按時喝?”
姜佛桑頷首,心下卻還在想著他方才的提議。
明知不可行,也不知為何,她心里還是忍不住一動,似乎正契合了她深藏于心、藏了許久的的某個想法……
奇怪,她為何會有這種荒唐念頭?
姜佛桑怔神間隙,扈長蘅貪戀地注視著她。
午歇方醒,她的面龐被暖意熏染上了一層薄紅,唇色也較往日艷上幾分。多日未見,
又是這般氛圍,不免就有些意動。
“六娘……”聲音不自覺低沉下去。
伸手撫上她臉頰,替她將頰畔黏著的幾根青絲拂去,緩緩低下頭。
姜佛桑回過神,便對上他逐漸貼近的臉,以及陡然變得幽暗的雙眸,里面濃情如許,幾乎滿溢……
秉住呼吸,眼睫待要垂落之時,忽而一晃,清潤含情的眼眸又變作梅林見到的那雙。
克制與隱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地渴求,讓人感到舒緩的柔波也成了湍急的漩渦。漩渦是黑色的,急速旋轉著,越轉越大,像是要把人吞噬——
姜佛桑心口一陣急跳,雙手猛地撐住他胸膛,頭瞥向了另一邊。
咫尺之遙,扈長蘅被迫停下。
見她神情恍惚,喘息急促,眸中微有些復雜,“我嚇到你了,六娘?”
姜佛桑搖頭,垂著眼,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方才忽有些頭暈。”
扈長蘅一聽,就要下榻去讓人叫醫官來。
姜佛桑拉住他,深吸一口氣,待心緒平穩,才敢直視他雙眼。好在,漩渦又變回了澄澈的碧波。
笑了笑,“就那一陣,醫官也說了是常事。”
扈長蘅是心急則亂,這會兒想起了醫官的囑咐,也暗怪自己方才太過忘情。
看著她泛白的面孔,還是不甚放心道:“若不適加重,還是當喚醫官。”
姜佛桑乖巧頷首,“妾明白。”
被打斷的事也無法繼續了,扈長蘅把她從榻上拉起,牽著她的手一直到妝鏡前,將她按坐在圈椅中。
之前那面銅鏡被她砸壞,已是不能用了,又換了一面新的。
姜佛桑渾身緊繃,不敢往銅鏡里瞧,側著身子看向扈長蘅,不知他要做何。
扈長蘅讓她閉眼,她依言閉上,而后感覺到他的十指在發間穿梭,雖有些笨拙,卻十分溫柔。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他道:“睜眼看看。”
姜佛桑不得不正對銅鏡中的自己。
這一下卻是把別的都忘了,笑彎了眉眼:“扈郎哪學的手藝。”
扈長蘅略有些赧然,他發髻梳得實在不好,全靠六娘一張臉撐著。
放下手中玉梳,輕咳一聲,問她:“可還喜歡?”
姜佛桑抬手撫了撫側髻上插著的明珠步搖,點了點頭,而后擔憂道,“扈郎又咳了?”
“嗆了點風,不礙事。回來得急,只為你帶了這個,喜歡便好。”
姜佛桑往銅鏡中看了第二眼,匆忙移開,面向扈長蘅,jing神才松緩些。
“原本覺得扈郎梳得發髻已是極好,卻有些襯不上這步搖了,罰你重給我梳。”
扈長蘅輕笑,“樂意為夫人效命。”
一下午,兩人挽髻畫眉、說說笑笑,姜佛桑還道除夕那晚她要戴上這支步搖。
除夕眨眼便至。
因為她要靜養,山院中從人甚少,除了貼身伺候的,再有就是些粗使仆役,想熱鬧也熱鬧不起來。
不過為了讓姜佛桑開心,扈長蘅還是叫大肆備辦了一番。
夜宴之后,到后園看南全他們放了會兒爆竹。
連日來都是晴日,前番下的那場雪已經化沒影了,倒也不如何冷。
姜佛桑看著從人們鬧騰,自己也跟著開心,只可惜她不能跑動,扈長蘅也不肯讓她在夜風中久站,兩人不多久便相攜著回了前院。
興致好,進了主室,姜佛桑解下斗篷,到琴案后坐下:“今日新譜一曲,我彈給扈郎聽?”
扈長蘅是最好的聽客,伸手作請狀:“愿聞夫人雅奏。”
琴音流泄,似行云映流水,娓娓低訴來,飄蕩在山院的上空。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自高墻鶻落而下。
站定之后,腳步微頓,循著琴音而去,轉瞬沒入夜色之中。
夜漸深了。
仆役各自回屋,亦或聚在某一處嬉鬧,偌大的山院陷入一片靜謐。
除夕當守歲,扈長蘅因趕路得急,這兩日身體微有些不適,終夜不眠到底有些不妥。
姜佛桑不欲堅守到天明,扈長蘅卻不肯,“六娘,這是咱們相守的第……舊歲已過,我想與你共迎新的一年。”
姜佛桑只好依他,左右白日里她睡得多,眼下并無困倦之意。
兩人便擺出棋枰手談了幾局。
“扈郎,該你——”
再抬眼,發現扈長蘅單手支頤,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覆在清雋的面容上。
姜佛桑笑了笑,欲要扶他去榻上,又恐他醒后仍堅持守夜,便拿來暖裘為他披上。
直起身,撫了撫發髻,忽而一頓,明珠步搖怎不見了?
仔細回想,很可能掉在了后園,亦或者通往后園的路上。
扈長蘅與她同處時不喜人打擾,桃穰已被打發走了,現下應和別的侍女嬉戲守歲。
姜佛桑便提著燈打算自己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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