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爵,可真是一步好棋啊。”
一個男聲悠悠響起,帶著感嘆,清雅悠長,仿佛茶杯中裊裊升起的茶香。
微微抬手,金絲暗紋的華麗衣袖流光溢彩,清瘦修長的手指輕輕拋下一枚白子,
隨手拿起旁邊的茶杯。
棋局對面,一人一襲白衣端坐,若冷月秋霜,聲音也帶著霜雪冷意,微微沙啞:“何來棋局?”
華服男子輕笑:“那你且說,葉國公削爵,可喜還是可悲?”
對面之人不言,
華服男子又道:“盛極必衰,急流勇退。”
那人卻不贊同:“葉兆儒沒那氣魄,
他一生所謀所求皆是權勢榮華,斷然不會舍得后退。”
“所以啊,這才是棋局的妙處,你們這些文人下棋,都想自己做旗手,贏得光明正大,卻不知兵行詭道、出其不意。”
“葉兆儒現在退下來,新帝顧念葉家功勞和血脈親緣,葉家必然會得以保全,可若是等兩年之后新帝坐穩皇位,這葉家就是非亡不可。”
“葉兆儒之德行浮于表面,只一面便可看透未來的結局,必然居高自大,成為新帝的一塊磨刀石,可他沒腦子,有人卻看得透徹,把他這顆必然讓葉家滅亡的毒瘤撤下來卻又保留了葉家的根基,
葉少揚師從信陽侯,
年少有為,不出五年,葉家必然會復起。”
“葉家根基在下,新帝恩德在上,只要葉少揚不是扶不上墻的爛泥,何愁不能扶搖直上?“
白衣男子聽完沉默,緩緩落下黑子:”可是誰會下這么一盤棋給葉少揚鋪路,甚至不惜毀了葉兆儒?“
華服男子淺淺抬眸:“吾以為這人你該最清楚才是。”
白衣男子手一頓,端起一旁的茶杯,拿到嘴邊又放下。
看他那樣子,華服男子笑意更深:“果然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這上京可比那蠻荒之地有意思多了。”
葉兆儒退了下來,吏部尚書徐定海被新帝欽點為新任丞相,雖然葉家根基還在,但葉兆儒沒在朝中,也就意味著葉家的時代終將走向消亡。
葉家已經沒有爵位,且朝中無人,就連太皇太后都被打壓,榮光不在,自然會被淘汰。
看著葉家似乎就要倒下,不少人幸災樂禍、拍手稱快,不過也就看一時的好戲而已,身在朝中,就怕下一個被人看好戲的就是他們。
壓住了葉家的氣焰,葉綰綰才又jing力關心林家老夫人的事情,這么多天過去,也該到了。
葉綰綰讓林姑姑給他們單獨收拾出一個院子,就等著他們到來。
左等右等都不來人,若非燕沉每日讓人給她送一次信,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好在等了十天之后,終于等來了林家的人。
“綰綰。”
吳玉和林霄騎馬在前,中間護著一個馬車,看到葉綰綰吳玉很是激動,連忙下馬上前跟她打招呼。
“嫂子。”
幾年不見,吳玉成熟了不少,性格還是跟之前一樣大大咧咧的,但是身上總是多了點兒什么。
馬車車門打開,兩個穿著同樣顏色衣服的小娃娃被林霄抱了下來,兩個娃娃倒是不怕生,從林霄懷中下來,一左一右扯住吳玉的衣服,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葉綰綰。
吳玉摸著他們的頭:“州兒、蕓兒,快叫姑姑。”
兩個小孩子立刻脆生生喚到:“姑姑好。”
葉綰綰這下子明白吳玉身上那不一樣的氣質是為什么了,是因為當娘了,多了為人母的柔和大氣。
“乖。”林州和林蕓,這對龍鳳胎還是在吳玉肚子里的時候見過,他們出生之時她都沒能看到。
葉綰綰抬頭把目光落向馬車,有些擔心:“祖母可還好?”
吳玉和林霄同時看向她,一時都沒有開口說話,葉綰綰當時就知道情況不好,連忙走去馬車,寬大的馬車一邊放平,老夫人裹著厚厚的被子躺在里面。
葉綰綰瞬間濕了眼眶,什么也沒問,讓人出來把老夫人抬進去:“去,請太醫。”
老夫人被送進去了,吳玉才安慰道:“綰綰你也別難受,奶奶年紀大了,這些年身子本來就不太好......”
葉綰綰重重吐出一口氣,但心口像是壓著一塊石頭一般,沉甸甸的難受:“她老人家身體不好,何苦執意來上京?”
吳玉:“因為爺爺在這里啊,老夫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堅持要回來,爹娘都不答應,可她說想看看你,看看姑姑,若是走了,她想去陪著爺爺。”
葉綰綰愣怔了好一會兒,直到青紗提醒她才帶著吳玉他們進去。
住處是早就安排好的,安頓起來也很快,他們坐下喝口茶的功夫,宮中的太醫就來了。
“見過安國夫人。”
葉綰綰抬手:“麻煩錢太醫了,快幫忙看看。”
錢太醫畢恭畢敬,半點兒沒有因為葉家削爵看輕葉綰綰:“好的,我這就去看。”
錢太醫給老夫人請脈,又檢查了眼睛和口鼻,緩緩坐回位置上,重重的嘆了口氣,起身對葉綰綰道:“夫人,這老夫人下官怕是無能為力了。”
他皺著眉起身,帶著葉綰綰出來,這才道:“老夫人的身子已經油盡燈枯,下官見她口赤眼白,滿身都是濃郁的參味,這怕是一直以極品人參吊著性命,但是也只能吊著最后一口氣,心脈已經枯萎,無力回天啊。”
就算知道情況不樂觀,但聽到事實還是讓葉綰綰震驚無比,老夫人真的要走啊。
看得出葉綰綰難受,錢太醫也于心不忍,又道:“老人家這般昏睡,這口氣應該還能掉幾日,但想要醒來怕是不能,下官有一套針法,逆行氣海,可令人回光返照,四個時辰之內與常人無異。”
回光返照四個時辰,那四個時辰之后呢?
葉綰綰不能答復:“煩請太醫在這里住下,本宮考慮考慮。”
錢太醫點頭退下。
葉綰綰坐在床邊,看著昏睡不醒的老夫人,滿眼木然,難受到心都好似裂開了一個口子,可真正到了跟前,眼淚都落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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