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為炎國使者接風洗塵的宴會,最后蘇涼成了焦點。
且就是炎國使者木雅攪合導致的。
已經有人奉皇命去請寧靖進宮,酒菜上桌,樂聲起,觥籌交錯,和睦暖融。
皆是表象。
端木晟求親不成,面色恢復如常,偶爾落在蘇涼身上的目光,卻有些陰沉。
端木忱認真品嘗美食,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笑容,并沒有因為求親失敗而受到任何影響。
端木澈自從蘇涼開口說她跟寧靖已定親,便冷下去的臉,再沒有恢復半分溫度。
與他同坐的藺屾,沉默地喝酒。
兩人挨得很近,可原本親密的表兄弟之間,像是突然劃開了一道鴻溝。
木雅早已走出今日比武失敗的陰霾,爽朗的笑聲不斷響起,在跟端木熠談論炎國的氣候,都能笑得無比真誠。
很多人無心看美貌的琴師,視線時不時落在蘇涼身上。
但蘇涼很平靜,不只是表面。
如果說她此刻有什么不安情緒的話,是為寧靖的朋友年錦成,而不是自己。
邢玉笙低聲問蘇涼,“等寧靖來了,你可能會被要求回避。”
“我知道。”蘇涼點頭,“沒事。”
她跟寧靖一起生活這么久,多少還是有些默契的。她相信寧靖。
就算真露了餡,得了個欺君之罪,她也必不可能嫁給任何一位皇子,因為她原本進京謀求的就不是前程,而是給蘇家人報仇。
參加武舉,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因此,她承擔得起任何后果。大不了舍棄這個身份,和努力得來的功名,隱入暗中調查,說不定更好。
邢玉笙輕嘆。他很清楚皇權的力量。
今日表態對蘇涼有意的皇子中,端木晟是看中蘇涼的武狀元身份,端木忱像是湊個熱鬧,端木敖明顯跟蘇涼有仇,只有端木澈,似乎動了真心。
也偏偏端木澈是端木熠最疼愛的那個兒子……
寧靖比預期來得要快。
端木熠身邊的老太監鬼魅般出現在蘇涼身后,請她到偏殿去坐坐。
“好,煩請公公帶路。”蘇涼起身跟著走了。
眾人的視線都看向了宮殿門口。
就見一個年輕的公公引著寧靖進來,稟報端木熠,說寧靖就在宮外,等著接蘇涼回家。
寧靖一身素色長衫,面如冠玉,眸光澄澈,身姿挺拔,仿若謫仙。
行禮過后,端木熠問,“朕聽說你與今科武狀元蘇涼是結義兄妹?”
“是。”寧靖微微點頭。
端木熠微笑,“只是兄妹嗎?”
寧靖怔了一瞬,在場某些人的心提了起來。
就聽他說,“其實我們是未婚夫妻,只是尚未成親,才以兄妹相稱。”
邢玉笙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端木澈眸光一黯,攥緊了手中的茶杯。
藺屾半垂著頭,自嘲一笑。
木雅眼眸閃爍,似笑非笑。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可有信物證明?”端木熠問。
寧靖輕輕頷首,“有。”
話落,他抬起左手,將衣袖往下拉了一下,露出手腕上面戴著的一串香木珠子。并不算多jing致,每顆小珠子形狀各異,有小星星,小月牙,小圓球,小方塊兒……
“這是蘇涼給我的信物,她親手所制。她也戴著我送的手串,是我親手所做。兩個手串,出自同一塊香木。”寧靖恭聲說。
邢玉笙:……就這,還非說不是一對兒?
老太監站在偏殿門口,對著端木熠點點頭,表示已確認過,蘇涼手上有相同材質的香木手串。
其實寧靖和蘇涼成對的東西不止這個,還有年錦成贈送的木簪。
但兩人都沒戴。
也幸好沒戴,若是今日都戴著,會更麻煩。
因為年錦成買的木簪,木雅都見過,一眼就能認出來。
而年錦成不能有不為人知的朋友,否則,那朋友一定會被人懷疑是顧泠。
“你們打算何時成親?”端木熠笑意轉淡。
寧靖說,“她去年年末才及笄,我們都要進京趕考,一時顧不上,原計劃等科舉結束后,選個下半年的吉日,回潯陽城成親。”
端木熠笑起來,“郎才女貌,一文一武,很般配。”
“多謝皇上。”寧靖恭聲說。
端木澈心中一沉,藺屾卻抬起了頭,看著蘇涼從偏殿回來,跟寧靖對視一眼。
藺屾長舒了一口氣,心中那點子不甘也消散了。但仍有深深的失望,不是對蘇涼,而是對他身邊的端木澈。
端木熠為寧靖賜座,他作為武狀元的家屬,坐在了蘇涼身旁。
蘇涼從藥箱里拿出一個黃澄澄的貢柑,剝干凈遞給寧靖。
寧靖很自然地接過去,放入口中。
邢玉笙覺得他眼睛都要瞎了,要不要這么秀恩愛?欺負他媳婦兒沒來?
從頭到尾,寧靖和蘇涼一句話都沒說,但任誰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那種淡淡的感情和默契,讓兩人自成一個世界。
賜婚風波就這么落幕。
很多人原以為,端木熠會順勢給寧靖和蘇涼賜婚,但并沒有。
木雅在寧靖來之后,也沒有再挑事。
宮宴結束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邢冀和邢玉笙父子并肩走在前面,邢玉笙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后面那倆人。
蘇涼手中拿著一顆柑橘,偶爾會嗅一下,她說喜歡這個味道。
寧靖拎著藥箱,走在蘇涼身旁,兩人挨得并不近,但衣衫下擺偶爾會碰撞到一起。
“我以為你走了。”蘇涼說。
寧靖點頭,“我去酒樓吃了晚飯。”而后又回來等蘇涼。
蘇涼也不會多想,因為寧靖其實一直在保護她,她都知道,且這件事早就談過。
寧靖說,只要蘇涼還跟他在一處,他會對蘇涼的安全負責。
因為兩人最初的交易,是蘇涼為寧靖做事。
藺屾推著端木澈的輪椅,走在后面,能遠遠看到蘇涼和寧靖的背影。
“表弟,我今夜就回家了。”藺屾收起之前總是熱情洋溢的語氣,開口變得冷淡許多。
端木澈自然清楚是因為什么,他蹙眉道,“我說我當時只是為了給蘇涼解圍,避免她嫁給太子當側妃,你信嗎?”
藺屾搖頭,“我不信。與你相比,端木忱才像是要為蘇涼解圍。”
“難道你說過要追求她,我就不能對她有任何念想嗎?”端木澈冷聲問。
藺屾輕嘆,“當然能,非常能。但我突然發現,你是個沒有什么原則的人。因為對她有成見,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錯。因為你動了心,便覺得她什么都好,沒有任何疑點了?表弟,我原先以為你是謹慎過頭,生在皇室,也沒什么不好。如今才發現,你是自負傲慢。”
端木澈面色狠狠一沉,“我沒有。你不是希望我拋棄對她的偏見嗎?為何我改了,你又不滿意了?”
藺屾搖頭,“我們說的不是一回事。你為什么改了?是因為相信她不可能是細作?還是因為被她在比武臺上的迷人身姿驚艷到,喜歡上她了?”
“結果一樣,何必糾結原因?”端木澈反問。
“你還真是寬于律己,嚴于待人呢。”藺屾輕嗤,“當初毫無證據都要堅持己見的勁頭哪兒去了?蘇涼實力真的很強,難道你不應該更加懷疑她是什么人秘密訓練的細作嗎?如今她是不是細作不重要,你想得到她才重要?那么,當初她是不是細作其實也不重要,你厭惡她,不想見到她更重要對嗎?”
“你!”端木澈神色惱怒,“你是要因為一個女人,跟我反目嗎?”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皇宮門口。
黃伯和馬車都等在不遠處,藺屾推著端木澈過去,神色悵惘,“祖父過世時,留下遺言,讓我照顧你。我每年都會花至少三個月的時間來京城陪你,另外三個月的時間去為你尋訪名醫。你氣走蘇涼,是我又把她請回來,求她為你醫治。我把你當親弟弟看待,你把我當什么?你在宮里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可曾想過,我的心情?”
“表哥,今日事發突然,當時我也是一時沖動,希望你能諒解。”端木澈皺眉。
藺屾沒有回答,把端木澈從輪椅上抱進馬車里,自己卻沒有上去,面色平靜地說,“其實我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并沒有表面這么弱,只是我曾經一廂情愿地以為你需要一個親人。今夜我看到了,你父皇很疼你。藺家沒落了,我也沒什么大志向,幫不了你什么,該回家陪我爹娘了。保重。”
黃伯愣住,等他反應過來,藺屾已經走遠。
“主子,這……”黃伯想去追,卻見端木澈面色陰沉。
“人各有志,不必勉強。”端木澈冷聲說,“走吧。”
路過一輛馬車,見蘇涼站在旁邊,黃伯主動跟她打招呼,“蘇姑娘!”
蘇涼聞聲,卻沒有理會。
黃伯心中疑惑,問端木澈怎么了。
“沒怎么,我被那個女人騙了。”端木澈冷哼。
馬車離開皇宮附近,到了僻靜的地方,蘇涼坐到離車門最近的位置,低聲跟寧靖說話。
說的自然是年錦成的事。
至于今夜兩人定親,定情信物這些,誰都沒有再提過。
寧靖面色未改,“找燕十八出手救他。”
蘇涼愣了一下,“對,我怎么把她給忘了。她前幾天來過,之后又沒影兒了,應該還在京城吧。明日去護國寺看看,我懷疑她在騷擾澄云。”
進了家門,蘇涼跳下車,就聽寧靖說,“接下來若真要成親,又是我幫你解決麻煩,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蘇涼微嘆,“好吧。大神有什么條件,只管提,我考慮一下,實在不行就跑路。”
寧靖拴好馬,搖頭,“沒想好,你給我打個欠條。待我想到,找你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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