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燕十八并沒有再來。
宮里來人,通知寧靖和蘇涼,朝廷設宴招待新科進士的恩榮宴,將于明日舉辦,兩人各得了一張帖子。
往年文舉武舉結束后的宴會都是分開辦的,但看帖子上的時間和地點,這次要合辦。
“會不會要求你們文舉的進士當場吟詩作對?”蘇涼問。
寧靖點頭,“會。你們武舉的進士要比武助興。”
蘇涼很淡定,“比吧,我喜歡。”
武舉決賽和文舉殿試,接連兩日,寧靖都沒有再去給端木澈施針,蘇涼更不可能去。
這天半晌,五皇子府的管家黃伯上門了。
“我家主子想請蘇姑娘過府一敘。”黃伯見到蘇涼,態度很客氣。
天氣晴好,蘇涼坐在院中擺弄藥材,聞言扭頭沖著寧靖的房間問,“靖哥哥,我可以去嗎?”
黃伯聽到這聲“靖哥哥”,嘴角抽了抽。
下一刻,寧靖從房中出來了,“五皇子殿下有什么事,跟我談就好。走吧。”
黃伯神色有些為難,“蘇姑娘,這……”
“不管任何事,跟他講,跟我講,是一樣的。”蘇涼低頭搗藥。
黃伯點頭,“好,那就請寧公子隨老夫走一趟吧。”
寧靖走到院門口,蘇涼突然說,“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買個藥杵,這個不好用。”
“嗯。”寧靖沒有回頭,已抬腳出了門。
到五皇子府,見到端木澈的時候,是在后花園湖邊。
柳樹發了芽,湖水也泛起淡淡的綠意,端木澈坐在輪椅上,面朝著湖,肩膀上站著一只鷹隼。
“主子,老奴把……”
黃伯話還沒說完,就被端木澈打斷了,“蘇涼,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
黃伯神色很尷尬,“主子,蘇姑娘有事忙,沒來,寧公子來了。”
端木澈面色倏然一沉,仍舊沒有回頭,沖著身后擺擺手。
黃伯便退下了。
而后,端木澈轉著輪椅轉身,面色已恢復平靜,視線落在寧靖身上,輕哼一聲,“怎么,不敢讓她來,怕我把她如何?”
寧靖的視線下移,落在端木澈的腿上,神色淡淡地反問,“你能如何?”
端木澈面色一僵,“你在諷刺我?”
“是。”寧靖微微點頭。
端木澈冷笑,“好大的膽子!只是得了個狀元功名,以為自己有多能耐嗎?”
“你行你去試試。”寧靖面色平靜。
兩人的關系從一開始就不好,曾經是有藺屾從中間調和,互不理會,相安無事。
如今,端木澈求親未果,寧靖卻跟蘇涼成了未婚夫妻,這次見面,端木澈不客氣,寧靖也并未給他面子,直接撕破臉。
“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努力追求的一切化為泡影,你信不信?”端木澈冷聲說。
寧靖微微搖頭,“不信。皇上英明,再寵你,也不會是非不分。”
端木澈冷哼,“你太天真了!”
“你真喜歡蘇涼?”寧靖突然問。
端木澈點頭,“是又如何?”
“把她想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寧靖說。
端木澈冷笑,“好啊,只要她嫁給我,想要什么都好商量。”
“這就是你的喜歡?”寧靖看著端木澈,眸中沒有絲毫溫度,“你根本不在乎她需要什么,也根本沒考慮過她的心情,只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
“不要說得好像你多高尚,喜歡就要得到,有什么不對?”端木澈冷聲問。
“對。所以她不喜歡你,你再騷擾她,我作為她的未婚夫,認為你不要臉,也沒什么不對吧?”寧靖反問。
“寧,靖!”端木澈咬牙切齒,“你在找死!”
“五皇子殿下,尊重是相互的,看在你救過她的面子上,以前的事可以不計較,但請你以后離她遠一點。”寧靖話落,轉身就走。
端木澈面色一沉,“黃伯,攔住他!”
黃伯現身,擋住了寧靖的去路,“寧公子,我家主子還有話要說。”
“好。”寧靖轉身,又朝著端木澈走去。
鷹隼拍拍翅膀飛走了,寧靖走到端木澈跟前,抬腳,踢了一下輪椅的的一個輪子……
輪椅向后滑,端木澈神色一變,想起身,卻被寧靖推了一把。
黃伯大驚失色沖過來!
等到黃伯把落水的端木澈救上來,哪里還能看到寧靖的影子?
端木澈劇烈咳嗽,臉色慘白,“我要進宮見父皇!”
寧靖回到家沒多久,端木忱來了,帶了一個老太監和幾個大內侍衛,奉旨問話。
“五皇弟說你對他不敬,故意把他推到水中,害他險些溺水而亡。此事你有什么話說?”端木忱冷著臉問。
寧靖微微蹙眉,“五皇子殿下落水了?此事我并不知道。今日五皇子派管家來請我過府一敘,我到了之后,五皇子要求我跟蘇涼解除婚約,否則就讓我努力追求的一切化為泡影。我并未答應,就告辭回來了,不清楚后面又發生什么。”
端木忱眸底閃過一抹jing光,皺眉道,“寧公子,你是今科文狀元,應該很清楚傷害皇子和欺君罔上的后果吧?”
寧靖點頭,“是,寧某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端木忱看向老太監,“敏公公,此事是否先稟明父皇?”
老太監點頭,“四皇子殿下做主。”
端木忱便帶著人走了。
見寧靖要回房間,蘇涼叫住他,“你把端木澈推水里了?”
寧靖回頭,“為何不能是他自己故意落水污蔑我?”
蘇涼唇角微勾,“因為方才你跟端木忱解釋的時候,我看到你小指動了。”
寧靖微怔,看了一眼自己雙手的小拇指。
就聽蘇涼接著說,“經過我長時間的觀察,可以確定,你說謊的時候,右手小指會動。”
寧靖捏了一下自己右手小拇指,“多謝提醒,以后不會了。”
蘇涼:……好不容易發現的秘密,為什么要說出來?
“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寧靖承認了。
蘇涼嘿嘿一笑,豎起大拇指,“大神你好勇,光天化日謀害皇子啊!”
寧靖神色淡淡,“皇上知道他覬覦你,且是他請我過去,他出任何事,都可能是蓄意陷害我。”
“高,實在是高!”蘇涼表示沒想到寧大神還有這一面。他不喜歡玩陰的,但并不是不會。對待端木澈那種陰間人,就得這樣。
經過先前的事,蘇涼發現,端木澈當初會給蘇遠舟一家收尸,并且救蘇涼一命,只是他高高在上施恩于螻蟻罷了。他是個自負之人,不能用簡單的好壞來評價,但心理多少有點問題。
蘇涼倒不擔心端木熠會因為端木澈告狀把寧靖怎么樣。
端木熠最疼愛端木澈,但最器重的是端木忱。跟端木忱這一年來的優秀表現分不開。
上一次端木敖被蘇涼打了,是端木忱負責調查。
這一次端木澈落水,端木熠又找了端木忱查問,也或許是端木忱主動攬下的任務。
但不論如何,端木忱是不會真的向著端木澈的,只會利用這個機會,在端木熠面前不著痕跡地抹黑端木澈。
事情的結果如蘇涼所料。
最終端木熠信了寧靖的話,認為是端木澈對蘇涼不死心,用這種方式想除掉寧靖。
端木澈再怎么辯解,唯一的證人只有他最親近的黃伯,沒有可信度。
“父皇,五弟難得看上一個姑娘,一時不肯接受她嫁給別人,也是人之常情。”端木忱“好心”幫端木澈解釋。
端木熠雖然對端木澈有些不滿,但也并未責備他,看著端木忱和端木澈說,“忱兒,澈兒,你們都該娶妻了,若中意哪家小姐,告訴朕。”
端木忱愣了一下,恭聲道,“兒臣都聽父皇的。”
端木熠很滿意,又看向端木澈,“蘇涼就算了。年錦成不干凈,不能用了,如今年輕將領沒幾個頂用的,朕要看看蘇涼的本事,考慮是否重用她。若真讓她為乾國去打仗,如何給你生兒育女?不合適。”
說實話,端木忱心中有點酸。端木熠只有在端木澈面前,才有幾分父親的樣子。
“兒臣不在意那些,就是想要她!”端木澈沉著臉說。
端木忱是向來不敢這樣跟端木熠說話的。
端木熠皺眉,“不要任性!堂堂皇子,難道要奪人之妻嗎?”
“他們定親是假的!是做戲騙我們!”端木澈說。
端木忱眸光微閃。雖然他對此也有所懷疑,但這其實不重要。他認為,蘇涼哪怕現在跟寧靖不打算真成親,等那兩人真想成親的時候,彼此也是對方第一且最好的選擇。
端木忱不是對蘇涼沒動過心思,但他并不考慮情愛之事,因此始終可以保持理智。
相對而言,端木澈則有些恃寵而驕了。
端木熠面色沉了下來,“澈兒,你若拿不出證據,就不要妄下論斷。既然你們都沒有中意的人選,朕就安排為你們選妃!回去吧!”
“選妃?到時候皇上定的人,萬一主子不喜歡呢?”長安有此擔憂。
端木忱面色輕松,“只要出身夠高,家族能給我助力,長得好看,安分些,我都沒什么不喜歡的。”
長安認真思索了好大一會兒,“聽著要求不高,但猛地這么一想,屬下還真想不到哪家小姐合適。”
“其實我很中意秦國公府的大小姐。”端木忱說。
長安眸光一亮,“對對對,秦大小姐很合適!她跟蘇姑娘還是好朋友呢!性子一定很好的!”
端木忱輕哼,“你去把父皇要給我和端木澈選妃的事,告訴蘇涼。”
長安點頭,“是請蘇姑娘轉告秦大小姐,主子中意她嗎?”
端木忱搖頭,“不,是讓她轉告林家,要跟秦家結親就快一點,我不希望再出現上次林雪晴和邢玉笙那種事,讓我很沒面子。”
長安傻眼,“屬下沒明白,主子的意思是……”
“你告訴蘇涼,她會明白的。”端木忱說,“父皇要重用她,讓她上點心。我誠心跟她結交,她欠我的人情,得還!”
蘇涼見到長安,得知端木忱和端木澈都要選妃,特別提起秦玉瑾,心里便有數了。
寧靖去了一趟林家,下晌林舒志請了邢老太君作為媒人,替林博竣向秦玉瑾提親,秦家當場應了。
入夜時分,宮里又來人,帶來了端木熠給蘇涼的口諭,命她從明日起負責給端木澈醫治,不可懈怠。
蘇涼只能聽命行事。
寧靖見她很不爽,就說,“我隨你同去,他若出言不遜一次,我就打他一次,對皇上說,是他自殘污蔑我。”
蘇涼輕咳,“這種事,多次發生就沒人信了。你確定不是手癢想打人?”
“是,不行?”寧靖反問。
蘇涼點頭,“非常行。不過端木澈那邊問題不大,你兄弟還在受苦受難,你是不是應該先考慮一下怎么救他?不能完全指望燕十八吧。拖一天,他可能就少一層皮。”
寧靖蹙眉,沉思片刻后說,“下次燕十八來,你建議她抓了端木澈,交換年錦成。如此,一舉兩得。”
蘇涼再次豎起大拇指,“大神你可真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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