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身子翻轉,順勢滾下床去,卻在與地板親密接觸之前,被人抓住衣帶,扔回了床上去。
當然,并沒有摔到。
蘇涼躺在床上時,腦袋仍是懵的,愣愣地看著跟她換了位置,站在床邊的顧泠。他此刻是真容,因為才起床,清冷的面龐上透著淡淡的紅暈,美得驚人。
蘇涼低頭,看到了顧泠的腳。
顧泠的視線從蘇涼瞪圓的雙眸上移開,薄唇輕啟,“我昨夜回來后,洗過澡。”
蘇涼眨了眨眼睛,“哦,我沒有嫌你臟……不對,你洗不洗,都不應該睡我的床!”
顧泠面色平靜,“我的被褥呢?”
蘇涼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本隔壁房間放著的都是“寧靖”的東西,一直保持原樣,這幾日她太忙,林雪晴和邢玉笙出于好心,把隔壁房間的被褥物件都收拾整理裝箱,放到了庫房里,希望蘇涼能往前看……
這事兒,也不算那對小夫妻自作主張,因為他倆事前問過蘇涼行不行。
當時蘇涼忙著研究解藥,根本沒往心里去,只敷衍地點點頭,而后他們便去做了。
蘇涼如今能想起來,邢玉笙指揮著齊嚴齊峻兄弟往外抬箱子的畫面,但她當時沒心思管,一心只想給高家寶解毒。
而這直接導致顧某人辛苦去找解藥,趕回來之后,發現他的床變成了光板,啥都沒了……
蘇涼有點尷尬地輕咳,“是邢玉笙和雪晴怕我睹物思人,給放庫房去了。”
真不怪那對小夫妻多管閑事。
本來隔壁死了人,就是個兇屋,換個正常人,都不可能繼續住蘇涼這個院子,指定要換個地方。
蘇涼不僅住了,還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落在林雪晴眼中就不由懷疑起她家蘇妹妹一直不愿接受寧師兄離開……
導致林雪晴提出要把隔壁收拾一下的直接原因是,邢玉笙開了隔壁的門,想看看里面如今什么樣,結果發現床上竟然鋪著一套整齊的被褥!
這對他們而言是一件有點驚悚的事。因為這里又沒有人住,當初尸體收殮之后,床板上都被血滲透了,好不容易才把表面清理干凈,蘇涼剛回來的時候上面絕對不可能有被褥這種東西,那就是她專門鋪的。
如此,兩人都覺得,蘇涼只是表面冷靜,其實內心沉浸在傷痛之中無法解脫,還在等“寧靖”回來,這可不是好兆頭。
結果,就是如今這種情況。
“我昨夜太累了,無處可去。”顧泠解釋他為何睡了蘇涼的床。
蘇涼連忙點頭,“不用客氣,是我前幾日太忙,也沒管他們折騰。昨夜要不是大神你及時帶了解藥回來,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是睡了我的床而已,你現在讓我做什么,我都絕對沒有二話!”
看著蘇涼小臉認真,顧泠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好,你給我一張有求必應券,我以后或許會用上。”
蘇涼扶額。顧泠能說出如此“前衛”的話來,當然是因為她曾經講過類似的東西。
“好,我今日就給你。”蘇涼正色道。這次顧泠真的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等于又救了她一次。
話落,蘇涼突然察覺哪里不對,“大神,你是長了翅膀嗎?”
不然從乾國京城去到炎國,才六日,走個來回,根本不可能啊!
顧泠俯身,從床邊拿起他的鞋襪,走到不遠處的桌邊坐下,慢條斯理地穿著,回答蘇涼的問題,“沒去炎國。”
蘇涼坐了起來,蹙眉問,“那解藥從哪兒來的?難道木雅來了乾國,你正好碰上她了?”
顧泠微微搖頭,“不是木雅。我認識一個人,是毒術高手,怕去炎國來不及,順道先去找了那人。因不知是否能找到,也不知是否能求來解藥,事前沒有與你多言。”
蘇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還說呢,大神你總不能是飛到炎國去的。你有這么厲害的朋友,怎么從來沒提過?”
顧泠再次搖頭,“認識,并非朋友。”
蘇涼神色一凝,“那他給你解藥,條件是什么?”
顧泠抬頭看向蘇涼,“我。”
蘇涼神色驚愕,“斷袖?看上大神你了?”
顧泠眉頭一蹙,“女人。”
“啊?”蘇涼愣了一下,“你那位朋友……哦不你認識的毒術高手,是個女子?那是我誤會了。若是女子,看上大神的話,只能說合情合理。大神你拿到了解藥,難道是答應從了人家了?”
顧泠看著蘇涼認真詢問的模樣,站起身來,朝床邊走去。
蘇涼下意識地躺下,抓起被子蓋住自己,“大神我只是好奇,你也不至于打人吧?”
顧泠站在床邊,低頭看著蘇涼,“你覺得我會為了救高家寶,出賣自己?”
蘇涼立刻搖頭,“那不可能!為了救誰大神都不可能做那種事!所以大神你是怎么拿到解藥的?把那個女人給打了一頓?搶的?”
“沒有。”顧泠搖頭,“我只是說,她配不上我,讓她不要癡心妄想。”
蘇涼從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手,豎起大拇指,“大神真乃神人也!不過那個毒術高手聽了那種話,沒把你毒死就不錯了,怎么還把解藥給你了?”
“激將法。”顧泠神色淡淡,“她聽了我的話,便與我立下賭約。倘若我哪日要成親,她便會來搶親,與新娘比試,她贏了,我娶她,她輸了,便兩不相欠。”
蘇涼想了想,“這樣的賭約,也不過分,畢竟大神你先挑釁人家的,那姑娘已經算是講道理了。但以后誰嫁給你,豈不是很慘?有成親當日被人取代的風險。”
“我的錯?”顧泠問。
蘇涼神色一正,“不,都是我的錯。大神攤上這種事,皆是為了幫我。若真因此招來麻煩,我義不容辭,一定幫你解決!”
“記住你說的話。”顧泠話落轉身,“睡吧。”
蘇涼眨眼的功夫,已不見了顧泠身影。
她長舒了一口氣,身心都放松下來,突然意識到顧泠昨夜在這張床上睡過,不過這也不是頭一回兩人用同一床被褥了,在玄北城外的平安寺就有一次。
既然是好兄弟好朋友,這種事不算什么。蘇涼想了想,困意襲來,閉上眼睛,很快進入了夢鄉。
邢玉笙和林雪晴這日再來,聽齊峻講了昨夜如何兇險,得知高家寶已解了毒,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解藥是蘇妹妹做的嗎?”林雪晴問。
齊峻搖頭,“好像是蘇姑娘的朋友送來的。她說過,請了朋友去尋解藥。但屬下沒看清楚。”
邢玉笙愣了一下,“蘇涼的朋友?”外人眼中蘇涼很神秘,但邢玉笙是在北安縣認識的蘇涼,知道她的生活圈子其實很窄,日子過得很簡單,她的朋友邢玉笙基本都認識。
“或許是蘇妹妹的師父,一個隱世不出的高人,在暗中保護蘇妹妹。”林雪晴開始幻想。她一直都認為蘇涼有個高深莫測的師父。
邢玉笙思忖片刻后,叮囑齊峻,此事莫要傳出去,有人問,只說是蘇涼救了高家寶。
他知道皇室并不喜歡有秘密的臣子,蘇涼身邊的高人應該也不想暴露于人前。如此最穩妥。
“是,主子。這件事屬下不會告訴旁人,當時高公子的父親在,但他并未看到。”齊峻說。
得知蘇涼清早才去休息,兩人也沒打擾她。林雪晴去給蘇涼準備吃的了,邢玉笙過去看望高家寶。
蘇涼這一覺睡得很沉,蘇醒過來的時候,已臨近正午。
她換了衣服出門,就見秦玉瑾和林雪晴正坐在樹下石桌旁插花。各色美麗的鮮花擺放在桌上,看著就價值不菲的古董花瓶也是蘇涼沒見過的。
“涼妹妹。”秦玉瑾笑意溫柔。
林雪晴立刻扔下手中的花,起身跑過來抱住了蘇涼的胳膊,“蘇妹妹你醒了?睡好了嗎?餓不餓?渴了吧?我又給你燉了蓮藕排骨湯。”
蘇涼微笑,“太好了,我快餓死了。”
等蘇涼洗漱過,就問高家寶是否醒了。
“還沒呢!剛剛相公才又去看過高公子,高老太醫給他號脈,說沒事,只是身子虛弱睡著了。”林雪晴說。
蘇涼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吃著美味的蓮藕排骨湯,蘇涼想著顧某人這會兒不知道在那兒,事到如今搞得他有家沒被褥,一日三餐都不能正常吃。
林雪晴發現蘇涼走神,“蘇妹妹,你在想什么?”
蘇涼輕笑,“我在想,這蓮藕這么好吃,還有嗎?”
林雪晴便笑,“當然有了,今日帶來的沒用完。蘇妹妹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蘇涼搖頭,“這幾日辛苦你們照顧我,好在有驚無險,如今沒事了,雪晴和玉瑾你們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的相公吧,不然他們都要討厭我了。”
“才不會呢!”秦玉瑾和林雪晴異口同聲。
話落林雪晴就偷笑,“其實我相公還真吃醋了,說他在我心里的地位遠遠不如蘇妹妹。”
“那你怎么說的?”蘇涼問。
林雪晴微微揚起下巴,“我當然是說蘇妹妹更重要啦!本來沒有蘇妹妹,我也不會認識他,更不會嫁給他!”
蘇涼輕笑,這話倒不盡然,不過人家小夫妻的情趣,邢玉笙樂在其中,不必較真。
秦玉瑾打趣道,“表哥成了親,日子過得太舒坦,我看他都胖了。”
林雪晴忍俊不禁,“其實是因為我喜歡做菜,不管我做了什么,他總要吃完,便吃得比從前多了。二哥不是也一樣嗎?二嫂做什么他都愛吃。”
蘇涼:……排骨湯這么好喝,為何還要讓她吃狗糧?還是雙份加糖的。
等蘇涼喝完一碗排骨湯,秦玉瑾和林雪晴的插花也完成了。
林雪晴這才跟蘇涼解釋,“這花是忠信侯府園子里的,花瓶是祖母送給蘇妹妹的,她得知高公子沒事,專門讓我們剪了最好的花,拿來給蘇妹妹壓壓驚,讓你開心一點。”
蘇涼看著絢麗繽紛的鮮花,點頭說,“很好看,我喜歡,多謝邢老太君,過兩日我去看望她老人家。”
而后蘇涼要去看高家寶,秦玉瑾和林雪晴才結伴離開了。林雪晴臨走還說晚飯讓蘇涼到她家里吃,但蘇涼婉拒了,說改日再去。
蘇涼見到高家寶的時候,高母正在喂他喝清粥。
他原本就又白又瘦,如今因為中毒又瘦了一圈,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看起來很虛弱。
但見蘇涼進門,高家寶仍是扯了扯嘴角。
“你感覺如何?”蘇涼到床邊,給高家寶號脈。
“還好,只是有點累……”高家寶聲音沙啞低沉。
“沒事了,接下來好好休息就會恢復。”蘇涼說。
高母神色感激地看著蘇涼,“真是辛苦蘇將軍了。”
蘇涼連忙搖頭,“哪里的話?本來家寶就是受我連累。”
“不是。”高家寶搖頭,“有人要害你,你沒做錯什么。”
蘇涼微嘆,“不說這個了。人沒事,就一切都好。你放心,那些暗中作祟的人,我會加倍奉還的。”
雖然高家寶仍不知幕后主使是誰,但此刻聽到蘇涼的話,直覺她知道。
但為了避免母親擔心,高家寶并未探究,故作輕松地說,“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才知道平安最重要。以后我要多陪陪家人,軍中的事,等我身體恢復再考慮吧。”
高母聞言自是喜出望外。她最怕高家寶這次沒事之后又一心參軍要去打仗,他們真的承受不住再次失去他的恐懼了。
“如此最好。”蘇涼點頭。
高家寶堅持要今日便回自己家里去,高家父母也都是這個意思。
蘇涼沒勉強,寫了張溫補的藥方給高老太醫,又讓他們帶走了一些補身子的好藥,說明日會前去高家看望。
送走高家人,蘇涼讓齊家兄弟也回去休息了,這幾日他們幫了大忙。
“主子讓屬下問問,蘇姑娘要不要留屬下在這邊,以后就追隨蘇姑娘?”齊峻問蘇涼。
蘇涼聞言,輕笑道,“有你這樣的人才在身邊,當然是好,不過雪晴他們才剛搬出來單過,正是最需要你們保護的時候。如今離得近,我這邊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們幫忙,不會客氣的。”
齊峻料想過會被拒絕,但蘇涼的話總是讓他覺得很舒服,便沒再說什么,跟齊嚴一起離開了。
入夜時分,林雪晴讓齊峻給蘇涼送來了晚膳,還是熱騰騰的。
齊峻回到隔壁邢府,跟林雪晴說,他去的時候,蘇涼正在燉蓮藕排骨湯。
林雪晴有點驚訝,“今日午膳我不是才給蘇妹妹做的蓮藕排骨湯嗎?她這么喜歡呀!那我改明兒再給她做。”
此刻蘇涼剛把燉好的湯盛出來,還有她自己做的兩道菜和一小鍋酸湯面,并林雪晴送來的菜,一起端到了房中。
之前不知去了哪里的顧泠端坐桌旁,已再次做了易容。不過對于他易容出來的這張臉,蘇涼也很熟悉就是了。
“忠信侯府荷塘里今日新挖的蓮藕,雪晴家傳秘方,大神嘗嘗如何?”蘇涼把勺子遞過去。
顧泠先喝了一口湯,然后吃了一塊排骨,又吃了一塊粉糯的蓮藕,微微點頭,“不錯。”
“以前你吃過那荷塘里的蓮藕嗎?”蘇涼問。她突然想起,如今的忠信侯府,正是原本的長信侯府顧家大宅,顧泠應該很熟悉。
顧泠微微點頭,“吃過我娘做的雪梨蓮藕漿。”
“雪梨蓮藕漿?我第一次聽說,不會做。”蘇涼搖頭,“對了,前幾日我進宮,聽皇上說你外公要來,代表涼國跟乾國談聯姻的事。會不會是為你而來?”
顧泠神色淡淡,“不會。”
“看來你真是不喜歡他。”蘇涼說,“軍中我暫時不想再去了。木雅的話,等下次碰面,要她好看。我想在家休息一段日子,等涼國越王來了,看你的身份是否能順利恢復再說吧。”
“你欠我的東西呢?”顧泠問。
蘇涼愣了一下,站起身來,“我這就去寫。”
“不必。”顧泠說著,扔了個東西過來。
蘇涼下意識地接住,發現是個jing致的木牌子,上面刻著四個字,“有求必應”。
蘇涼坐回去,輕笑道,“大神送我的?真是太客氣了,那我就恭敬不如……”
顧泠眸光涼涼地看過來。
蘇涼正色,雙手捧著那塊木牌,舉過頭頂,“有求必應牌,大神請笑納。不論何時何地,只要亮出此牌,對我提出任何要求,我絕無二話。一次機會,用過即作廢。”
顧泠接過去,“好。”
蘇涼心中腹誹,某人真是閑的,還自己刻個牌子,好像怕她賴賬一般,儀式感滿點,但有必要么……
“你在想什么?”顧泠語氣幽幽。
蘇涼立刻微笑著拿起筷子,給顧泠夾菜,“我在想,雪梨蓮藕漿該怎么做。”
顧泠倒怔了一瞬,點頭說,“應該不難,你明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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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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