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宮中設宴,君臣同樂。
在蘇涼辭去軍中職務后,她只作為太醫,職位不高,原是沒有資格參加中秋宮宴的,但一早帖子就送到了府里。
蘇涼拿到帖子,隨口說了一句,“不得不去的話,可以帶著小虎去見見世面。”
顧泠卻反對,“那世面,沒什么好見的。”
白小虎只是個偏僻小村里的少年,因為蘇涼給的機會才識字念書,很快就要回去原來的生活。他這次的遭遇,已經足夠黑暗,或許很長時間都無法遺忘。顧泠并未擔心白小虎見識到宮里的奢華富貴后無法再忍受清貧,只是不希望宮宴上再出什么意外之事,讓他受到驚嚇。
“也對。”蘇涼微嘆,“讓齊峻陪他在家吧。我自己去。大神你考慮今夜來個閃亮登場嗎?”
顧泠點頭,“可以。但如此我便不能與你回蘇家村了。”
“算了算了。”蘇涼搖搖頭。
齊嚴過來告訴蘇涼,邢玉笙和林雪晴今夜要陪邢老太君過節,不去宮中赴宴了,屆時林博竣夫婦會來接她。
邢老太君盼著兒子歸來,從一個節日盼到另外一個,但結果也不過是一次失望接著下一次。
齊嚴剛走,林博竣和秦玉瑾就來了。
林博竣騎馬,蘇涼跟秦玉瑾坐車。林博衍夫人懷著身孕,這次不去。
“涼妹妹,聽雪晴說你要遷墳回鄉?”秦玉瑾問起。
蘇涼點頭,“是的。八月十八就走。”
秦玉瑾微嘆一聲,握住蘇涼的手,“路上可千萬小心。”
蘇涼輕笑,“當然,我會的。”
秦玉瑾想說什么,尚未開口,眸中便浮現甜蜜的笑意,一只手也下意識地貼在了小腹的位置。
蘇涼猜到什么,故作不知,就見秦玉瑾伸手,“涼妹妹給我號個脈吧?”
蘇涼一本正經地搖頭,“看二嫂氣色好得很,可是哪里不舒服?”
“算了。”秦玉瑾要把手收回去,卻被蘇涼握住了。
過了片刻,蘇涼掀開車簾,沖旁邊騎馬緩行的林博竣笑說,“林二哥,你都要當爹了,記得請客!”
“哎呀!”秦玉瑾拽著蘇涼的胳膊,“他還不知道呢!”
蘇涼愣住,“不是你們都早知道了?”
秦玉瑾忍俊不禁,“我今日才察覺,怕不準,想著讓你先瞧瞧再告訴相公。”
此時,外面的林博竣在傻眼之后,興奮異常,翻身下馬,掀開車簾就要上車,“小涼你去騎馬!”
蘇涼:……也,可以理解。
蘇涼正要出去,林博竣握著秦玉瑾的手,神色緊張地問,“玉瑾的身體無礙吧?”
蘇涼搖頭,“目前看并無不妥,不過接下來要注意很多事情。”
林博竣聞言,也不讓蘇涼下去了,直接下令調轉方向回家去。
蘇涼神色認真,“也好。懷孕初期不能顛簸,要早點休息,不能飲酒,不能受驚嚇,宮里還是不去了吧。”
蘇涼話落,林博竣神色緊張,“不能顛簸?那這馬車不行。”話落就要把秦玉瑾抱過來。
當著蘇涼的面,秦玉瑾覺得很尷尬,“我沒事,真的。”
但仍是被林博竣有力的手臂給圈住了。
“我要當爹了,哈哈!”林博竣又忍不住傻笑起來。
蘇涼見他們期待又緊張的樣子,一邊跟他們說著要注意的事,一邊想,正好,她今夜也不進宮了。
馬車回到林府,林博竣把秦玉瑾打橫抱了下去,蘇涼自己默默地跳了下去。
林舒志得知他們半路返回,以為出了什么意外,匆忙過來,就見蘇涼一臉無語地看著相視傻笑的林博竣和秦玉瑾……
“小涼?這……你們……”林博竣皺眉。
蘇涼微笑起身,“二嫂有喜了。”
林舒志愣了一下,繼而神色大喜,“好好好!我讓下人去準備些吃的給你們。”
兩個兒媳都懷了身孕,對林舒志而言是一樁喜事接著一樁,別提多高興了。
不一會兒,林博衍也專門過來給林博竣道喜。
秦玉瑾提醒,林博竣才想起要派人到宮里說一聲,收到帖子不能不想去就不去。邢玉笙和林雪晴是早早就讓齊嚴送了折子進宮的。
“我來寫吧。”蘇涼說。
很快,蘇涼寫好了“告假”的折子,給林博竣和秦玉瑾看。
秦玉瑾笑個不停,林博竣一臉緊張地問蘇涼笑太多是不是不好。
因為折子里蘇涼是這樣寫的:微臣與林將軍林夫人同行前往宮中赴宴,行至半路,為林夫人號脈,告知林將軍夫人有喜,林將軍激動不已,只看著夫人憨笑不語。微臣便陪兩位回林家,為林將軍施針。無法及時赴宴,請皇上恕罪。
秦玉瑾覺得蘇涼這樣寫有點夸張,顯得她家相公傻里傻氣的。
蘇涼輕笑,“難道二哥現在的樣子不傻嗎?”
秦玉瑾看林博竣,就見他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仿佛根本沒聽見她們在說些什么,也完全不在意蘇涼寫了什么,笑得很憨,跟蘇涼描述的差不多了……
折子很快派人送了出去,蘇涼在林府吃了點宵夜,又再三告訴林博竣和秦玉瑾,對待懷孕這件事,行為上要緊張,思想上不能太緊張。
結果蘇涼說了半天,林博竣來了一句,“得問問大嫂!小涼又沒懷過!”
蘇涼扶額,“告辭。”
秦玉瑾擰了林博竣一下,“你說什么呢?”
卻見蘇涼回頭沖她眨了眨眼睛,“前四個月,不要行房,這是必須注意的。”
話落蘇涼就沒影了,秦玉瑾鬧了個大紅臉,林博竣卻不解,“只有四個月不行,后面就可以了?”
秦玉瑾捂臉,蘇涼應該還沒走遠,定是聽了去,丟死人了……
蘇涼離開的時候,又碰到了睡不著在府里散步的林舒志。
“小涼,聽玉笙說你要遷墳回鄉,這是正事,不過你千萬要注意安全。雖然你實力不弱,但還是雇些高手隨護更穩妥些。”林舒志語重心長。
蘇涼乖巧點頭,“我知道。師父放心,我會安排的。”她身邊有高手,特別高那種,甚至不用花錢,管飯就行。
在蘇涼離開林家的時候,宮中的中秋節宴已經開始了。
不見林博竣夫婦和蘇涼,林家也沒有其他人來,端木熠問起,秦慷說定是出了什么事,他立刻讓兒子出宮去看看。
秦老爺子不見寶貝孫女和孫女婿,不禁有些擔憂。因為蘇涼也沒來,讓他更擔心是不是他們遭遇了刺殺或是誰生病了。
端木熠沒讓秦家公子離席,而是派了人到蘇府和林府去。
只是端木熠安排的人尚未出宮,蘇涼的折子就送過來了。
端木熠看完之后,讓老太監當眾念出來。
然后,端木忱帶頭,大家都笑了起來。
端木熠面帶笑意,“既然是喜事,朕怎么會怪罪呢?”
秦老爺子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想著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就到林家去瞧孫女。
蘇涼騎了林博竣的馬,離開林家后,走到半路,不遠處的房頂上出現一個人,指了個方向。
蘇涼便策馬過去了。
穿過一條窄巷,視野倏然開闊起來,面前是京城最有名的風景勝地鏡月湖。
蘇涼曾跟秦玉瑾和林雪晴在湖上游玩,但還是第一次夜里來這邊。因為她去皇宮或是太子府,都不會經過這里。
蘇涼把馬拴在一棵大樹上,朝著湖邊走去。
一道身影如墨羽般越過她,落在了湖對岸的碼頭邊,用長長的竹篙,撐著一葉扁舟,朝蘇涼過來了。
月光皎潔,銀輝遍地,湖面如一塊墨色的玻璃,反射著神秘幽暗的光,那道頎長身影衣袂飄飛,臉上的銀色面具與皎月鏡湖交相輝映,如九天仙人下了凡塵般。
顧泠見她神色似有遺憾,便問為何。
蘇涼輕笑一聲,“可惜沒有相機。不然我定要給大神拍很多照片。”
顧泠知道相機是何物,聞言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卻聽蘇涼接著說,“做成個寫真集,拿去賣的話,一定會被搶的。”
顧泠輕哼,“我又不是明星。”
“開玩笑的。不過我想要個相機是真的。”蘇涼笑著在小舟上坐下,瞇著眼睛,任由夜風吹拂著她的臉,感覺舒服極了,有一種自由隨風去的感覺。
顧泠收起竹篙,在小舟另外一端坐下,深夜泛舟湖上,周圍一片靜寂,只聽得到蟲鳴鳥叫和行舟之間的流水聲。
“你可以作畫。”顧泠說。
蘇涼搖頭,“大神你畫工了得,我就不獻丑了。”
當時蘇涼跟林博竣說他要當爹的時候,顧泠就在附近,因此不必問蘇涼為何沒有進宮。
“講故事。”顧泠說。
蘇涼微微搖頭,“不。”她就想享受一下這寧靜悠然的感覺,什么都不想,放空自己。
顧泠也沒堅持,兩人就任由小舟在夜風中靜靜飄蕩,誰也沒再說話。
直到,蘇涼打了個哈欠……
顧泠起身,撐起竹篙,片刻就靠了岸。
蘇涼上馬,顧泠的視線定在她背后的位置,但并未說什么,便消失在夜色中。
中秋節宴上,太后和皇后身體抱恙,并未出現,坐在端木熠身邊的是蕭貴妃。
六公主端木芊芊身體尚未痊愈,也沒露面。兩國聯姻,婚期都定在了年后。
翌日,蘇涼進宮去還看完的書。暫時不借新書,因為上次端木熠讓人從封起來的王爺府里給她搬來了兩大箱子的醫書,夠看到過年了。
之所以今日來還,且只還兩本,蘇涼的目的是跟端木熠告假回鄉。
把書送到藏書閣后,蘇涼求見端木熠,很快就見到了。
“昨夜林將軍沒事吧?”端木熠笑問。
蘇涼搖頭,“沒事,只是太激動了。微臣先前跟皇上提過的遷墳之事,請人看了日子,就是后日,特來跟皇上告假,求皇上準許。”
端木熠皺眉,“都看好日子了才跟朕說?”
這件事,從程序上來說,的確是蘇涼理虧。她作為一個拿俸祿,且是專門為皇家服務的大夫,要請長假,是得提前說好再安排。
不過蘇涼正好想看看,端木熠對她,到底有多“好”。
結果,端木熠的面色,很快陰轉晴,“罷了。你先前是跟朕提過的,當時朕已經答應了,只是說讓你等到天涼些,如今倒正好。既然日子看準了,朕若不答應,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多謝皇上。”蘇涼謝恩。
端木熠說,“雖然你辭去了將軍一職,但只是暫時的,日后若有需要,隨時會給你復職。這次朕派一隊人馬供你差遣。”
蘇涼連忙推辭,“皇上,微臣是扶靈回鄉,不用兵馬隨行。”
“是為保護你的安全。”端木熠堅持。
蘇涼也堅持要拒絕,“若真有人刺殺,尋常的兵士隨行只是徒增傷亡,這是微臣萬萬不愿見到的事情。微臣已重金雇傭了幾位高手暗中隨護。”
“哦?是么?”端木熠點頭,“如此也好。”
當蘇涼以為端木熠放棄的時候,他又叫了人來。
蘇涼不知道端木熠要做什么,等了一會兒,進來一個年輕姑娘。
是蘇涼見過的,那日在天牢,端木熠帶去當蘇涼替身的女侍衛,名叫銀花。
銀花恭敬行禮之后,端木熠笑著看向蘇涼,“你身邊總得有個人伺候,這丫頭以后就跟著你吧!”
銀花立刻面向蘇涼跪下,磕頭叫主子。
蘇涼都懵了,懷疑這個女侍衛才是端木熠真正要往她身邊安插的人,前面說的兵馬只是鋪墊。
“皇上,微臣不太習慣有人伺候……”蘇涼斟酌著詞句。
“那就慢慢習慣。”端木熠不由分說,“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不能被平常的雜事用掉太多時間,耽誤你看書,你說呢?”
這話,蘇涼還真無法反駁。
如此,出宮的時候,蘇涼身邊就多了個隨從。
到宮外,蘇涼上馬之后才發現銀花沒有馬,便又下了馬,牽著走,打算先問問她的基本情況。
銀花讓蘇涼騎馬先走,她會自己過去蘇府,見蘇涼搖頭,便接過了馬韁,“奴婢來吧。”
蘇涼看著她臉上機械般的恭順,開口問的一個問題是,“你是不是有個姐姐叫金花?”
銀花明顯愣了一下,繼而點頭,“是。她早已不在了。”
“抱歉。”蘇涼問起別的,“你原先是皇上的暗衛嗎?”
銀花點頭,“是的。我去年才接師父的班,并未有機會做過什么。”
“接班?”蘇涼表示好奇。
銀花卻沉默,不敢多說什么。
蘇涼料想這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便也沒再追問,“你的武功應該很厲害,等回府我們切磋一下。”
路過萬家酒樓,聽見正兒的聲音,蘇涼便帶著銀花進去了。
萬卉對蘇涼身邊出現的生面孔很好奇,以為是她的朋友,便笑著問,“蘇妹妹還不快介紹一下這個妹妹?”
銀花有些惶恐地低頭,后退了一步。
萬卉愣了一下,就聽蘇涼說,“是皇上好意為我安排的侍衛,她叫銀花。對了,你姓什么?”
銀花搖頭,“奴婢沒有姓氏,請主子賜名。”
蘇涼蹙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奴婢希望主子賜名。”銀花神色認真地看著蘇涼。
蘇涼想了想說,“金銀花,又名忍冬,不如以后你就叫忍冬吧。”
萬卉笑說,“這個名字很好聽。”只是對于皇上給蘇涼送侍衛這件事,讓她感覺有些不安。
蘇涼也很無奈,這明顯是個安插過來的眼線。
回到府里,蘇涼讓齊峻給忍冬安排住處,她自己回了圓明閣。
推開顧泠的房門,蘇涼進去,就嘆氣,“日子沒法過了。皇上給我送了個女侍衛,推不掉。”
顧泠氣定神閑,“今夜你將會遭遇一場刺殺。”
蘇涼一臉懵,“我印堂發黑?有人要殺我?”
顧泠搖頭,“我。”
蘇涼反應過來,“你,今夜,刺殺我?”
“嗯。那女侍衛受了傷,你出行在即,便可以不帶她。”顧泠說。
蘇涼眸光一亮,又蹙了眉,“那你若是打敗她,豈不是得重傷我,不然刺殺就很假。”
“你用毒逼退我。”顧泠說。
蘇涼想想覺得可行,“不錯。就這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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