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提出要伺候蘇涼的起居,說她很多事不會,但都可以學。
蘇涼對此的答復是,她喜歡清靜,不習慣身邊一直有人,忍冬是侍衛,不是丫鬟。
齊峻在忍冬離開后問蘇涼,他跟忍冬都是侍衛,怎么分工?
蘇涼輕笑,“她武功比你高吧?以后她是侍衛,你做‘丫鬟’的活兒,如何?”
齊峻嘴角抽搐,“蘇姑娘……主子開玩笑的吧?”
“我信任你,同時要防著她。所以你們的分工,得視情況而定。”蘇涼說。
齊峻神色一正,“屬下明白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蘇涼便上了望鄉山。
護國寺來了四個和尚,最年輕的是澄云,也是他幫蘇涼請到的其他和尚,前來誦經。以往護國寺不是不接這種“活兒”,而是一般人請不到。
蘇涼陳明事情原委,一片孝心打動了澄云。她還以蘇遠舟的名義,給護國寺捐了一大筆香油錢。
蘇涼在蘇遠舟墓前燒紙叩拜,心中默語:我已經為你們報了血海深仇,請安息吧。
蘇家其他人,蘇涼也都燒了紙,然后在看好的時辰,邢玉笙幫忙請的人先挖開了蘇遠舟的墳墓。
最后蘇涼站在“她自己”的墓碑前,看著上面的“蘇涼之墓”四個字,微嘆一聲。
“蘇姑娘,這一處,怎么處理?”齊嚴問。
蘇涼面色平靜,“既然我的墓碑都刻好了,也有棺材,便跟家人一樣,帶回故鄉,陪著他們。”
齊嚴皺眉。蘇涼還活著,卻有一座墳,這其實很不吉利。
但因為蘇涼向來有個性,膽子大,她決定了,齊嚴也沒再說什么,想著蘇涼留著此墓,或許意在提醒自己居安思危,不要掉以輕心。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蘇涼爬上了望鄉山頂,遠眺北方。明日就要啟程回蘇家村,但因為這次有正事在身,所以稱不上期待,反而很平靜。
她回頭,忍冬就在不遠處靜靜站著,眼珠子都很少動,像一尊雕塑。
蘇涼招手,示意她過來。
忍冬到了蘇涼身旁,“主子有何吩咐?”
“皇上安排你跟我的時候,是怎么交代的?”蘇涼問。
忍冬恭聲說,“皇上命奴……屬下以后用性命保護主子,主子交代的任何事都要盡力完成。”
“既如此,我想讓你幫我去殺一個人。”蘇涼說著,轉身往南看。
忍冬面色未改,“不知主子要讓屬下殺掉何人?”
蘇涼語氣輕輕慢慢的,“炎國的太子側妃,木雅。”
忍冬蹙眉,“但主子出行在即,屬下若是遠行南下,便無法隨護主子左右。”
“先前她曾派細作刺殺我,還險些害死我的朋友。”蘇涼微嘆,“我也是最近因為一種毒藥才查到她是幕后真兇,沒有告訴皇上,只是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引起兩國紛爭。但她不會善罷甘休,我也不會。”
“這件事,待主子從北安縣平安回到京城,屬下再去可以嗎?”忍冬仍是不愿離開,“皇上專門交代過,是讓屬下在主子出行時保護主子的安全,屬下不能擅離職守。”
“如果我堅持呢?”蘇涼神色淡淡地看著忍冬,“我覺得你在我身邊,跟你去把暗處要殺我的人除掉,其實是同一件事,都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危。”
忍冬的臉色明顯不太對勁,“但是……”
“但是什么?你是我的屬下,但我使喚不動你嗎?”蘇涼神色不滿。
忍冬后退一步,膝蓋一彎就跪了下來,“請主子恕罪,不要趕屬下走!”
蘇涼眸光微瞇,“什么叫,我趕你走?我只是讓你去做事。難道,除了一直跟著我,讓我不能離開你的視線之外,其他的事,你都不能做?”
忍冬面色一僵,“不,不是的。”
“那你今日便啟程南下吧,待我回京,要看到木雅的人頭,你可能做到?”蘇涼問。
忍冬這才點了一下頭。
“起來吧,回去收拾一下,需要錢的話,只管問齊峻拿。”蘇涼說。
忍冬起身離開,在下山之前,又回頭看了蘇涼一眼,見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
命令忍冬去炎國殺木雅,這是今日一早顧泠給蘇涼出的主意。
昨日發現,他們若是想辦法把忍冬退回給端木熠,端木熠不會留她活著。
但蘇涼讓忍冬出遠門辦事,并非不讓她回來,如此忍冬并無性命之憂。
蘇涼要找木雅報仇,因為先前木雅派了邱明來毒害蘇涼,險些把高家寶害死。
并不是必須要現在去,但這種隱患,當然是越早除掉越好,之前沒有動作,是因為蘇涼跟顧泠都不方便出遠門。
讓忍冬去就很合適。她看起來就是皇室培養的殺手,實力跟蘇涼相差無幾,自然比木雅強,她能做到。
而此刻顧泠正暗中跟蹤忍冬,看她接下來是否會暗中回到皇宮向端木熠稟報,端木熠又會是什么反應。
如果忍冬沒去,那自然是好。如果她去了皇宮,就證明她真正的主子仍舊是端木熠。其實事實就是后者,很明顯。蘇涼讓忍冬離開她身邊,是可能會引起端木熠猜忌的舉動。
但很多事,如果都依從既定的規則,譬如君之言臣必遵之類,對蘇涼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在她猜到端木熠對她另有所圖的情況下。跳出規則,她“任性”一點,試探一下端木熠的底線在哪里。
一個時辰后,忍冬跪在了端木熠面前。
端木熠面色陰沉,“廢物!朕是如何交代的?”
忍冬神色惶恐,“皇上恕罪,奴婢無能,實在是蘇姑娘的要求屬下若是拒絕,更無法留在她身邊,才不得不答應下來。”
“木雅?”端木熠眸光閃爍,“原來,那一次的幕后主使,居然是木雅。”突然,他神色一變,“你從蘇府出來,沒有被人跟蹤吧?”
忍冬搖頭,“奴婢先出了城才回來,并未察覺有人跟蹤。”
端木熠冷哼,“那丫頭始終都藏有秘密,這也是朕派你去的目的。但她戒心太重,知道你是在監視她,所以才要找事情讓你遠遠離開,偏偏,又是正事……”
忍冬大氣都不敢出,就聽端木熠接著說,“此行她遷墳回鄉,行蹤是可查的。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她看到你的忠心。那你就去炎國吧!若是不能取回木雅首級,你跟你弟弟,一起上路!”
忍冬身子顫了一下,“是,奴婢遵命!”
顧泠看到忍冬從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潛入皇宮又出來,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大白天的,端木熠身邊有高手,顧泠并未跟蹤到宮里,因此不知道端木熠跟忍冬說了什么。
但忍冬的舉動,在他和蘇涼的預料之中。
這稱不上什么背叛,忍冬本就是個眼線,跟他們不是一路。
不過,端木熠想讓忍冬取得蘇涼的信任,那就給她機會,讓她好好表表忠心。
傍晚時分,蘇涼才回到家,明日出行的事宜都已經安排好了。
齊峻本來打算接下來要好好盯著忍冬,卻沒想到忍冬突然被蘇涼派出去辦事了,具體是什么事,齊峻并不清楚,忍冬也沒有來找他拿“出差經費”。
前來給蘇涼踐行的邢玉笙感嘆,“其實我很想帶著晴兒回秋明山莊住一段,再到玄北城瞧瞧,但祖母在京城。”
中秋節邢冀都無法回來,邢老太君本就思念牽掛兒子,邢玉笙若再出京,老人家是無法接受的。
“以后有機會。”蘇涼說。
林雪晴抱著蘇涼的胳膊問她何時回來。
蘇涼搖頭,“不好說。當初家中出事,我并沒有機會給家人守靈。這次回老家,安葬之后我想多住幾天。”
“我知道,蘇妹妹不喜歡京城。”林雪晴微嘆,“聽小虎說,蘇妹妹在村里過得可有趣了。”
“以后請你去。”蘇涼笑說。
林雪晴很向往,但她并非任性之人,只能說一句“希望有機會”。
邢玉笙突然又提起顧泠來,“至今他跟年錦成都沒動靜,想來是不打算回來了。如此也好。”
“誰知道呢。”蘇涼搖搖頭,“說不定過幾日他們就出現了。我很想看看,傳說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是何等仙人之姿。”
“其實我也沒見過。”邢玉笙說。
林雪晴舉手,“我也沒有。”
正在樓上吃單人餐的顧泠:已經在期待蘇小涼如何表演對他“一見鐘情”了,入戲深一點好……
八月十八,宜出行。
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蘇涼要把家人的墳遷回故鄉去,紛紛感嘆她的孝心。
蘇涼讓齊峻準備了兩輛馬車,她獨自乘坐一輛,齊峻陪著白小虎坐另外一輛。
先前幫忙的工人是邢玉笙找的,這次隨行去北安縣的工人是寧家管事安排的,另外蘇涼還重金請了鏢師護送。
京城最有名的長風鏢局接下這單大生意,鏢局的少東家和總鏢頭都出馬了。
一路都會有寧家管事提前派人安排好食宿,讓蘇涼都不得不感嘆一句,這就是“鈔能力”。
而顧泠在蘇涼趕路的時候無法靠近她,因為她身邊有很多雙眼睛。
兩人見面只能在夜里,蘇涼住店的時候,顧泠會提前潛入蘇涼將會住的房間,等她過來。
第一天路上并沒有出任何事,晚飯蘇涼說要自己吃,送到她房中。
等下人都離開了,顧泠現身。蘇涼的行李箱里面帶著顧泠的餐具,兩人一起吃飯,蘇涼會跟他講白天路上看的醫書中的內容。
如此,蘇涼通過講述,自己再鞏固一遍記憶,同時也教了顧泠,偶爾顧泠提一些疑問,兩人探討之后,加深理解,可謂是共同學習,共同進步。
蘇涼洗澡的時候,顧泠離開了,但其實并未完全離開,就在附近暗處守著,避免有人闖進去。
等到睡覺的時候,顧泠和蘇涼按照約好的,通過猜拳來決定床和地鋪的歸屬。蘇涼堅持的,覺得顧泠本就是保護她,不能默認讓他睡地上。
結果第一天晚上就出現了問題。
不知怎么回事,兩人比劃好多次,都是一樣的手勢。
早已發現蘇涼的微表情規律的顧泠,神色如常地說,“這種結果,你睡床。”
“為什么不是你?”蘇涼反問。
顧泠有理由,“天涼了,你不能凍著。省點姜棗紅糖水。”
蘇涼:……竟無法反駁。
于是就這么定下來,臨睡前,蘇涼照舊給顧泠講故事,水滸傳快講完了,顧泠自配的畫也已經有幾十幅。
講完故事,閉上眼睛,蘇涼突然想起燕十八來了,“距離那次大神給燕云樓傳信,也過去好久了,她怎么一點消息都沒了?該不會出事了吧?”
顧泠聲音淡淡,“若出事,也是她自找的。”
蘇涼微嘆。燕十八性格很奇葩,絕對算不上好人,跟蘇涼也并非真正的朋友。她欠蘇涼的恩情,蘇涼并不欠她的,與其說是擔心燕十八,其實只是有些好奇。
此時,在護國寺附近的山谷中,渾身是血的燕十八,雙目赤紅,撐著劍才勉強站立,左腿膝蓋受傷,控制不住在顫抖。
包圍她的八個黑衣殺手,并沒有動。
而燕十八對面蒼白陰鷙的男人,正是她從小到大的影子燕十七。
燕十七一只眼睛瞎了,被黑布蒙著,抬起的左手上面四根手指齊齊斷掉消失,僅剩的大拇指上戴著象征燕云樓樓主身份的墨玉扳指,陰惻惻的笑聲,在山谷中分外滲人。
“十八,你是要去京城等顧泠嗎?”燕十七冷笑,“我對你那么好,眼里心里只有你,你為什么不愛我?我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你卻只把我當一條狗!你是什么時候認識顧泠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你愛他什么?他知道你是誰嗎?”
燕十八的視線往護國寺的方向看了一眼,破口大罵,“老娘就是喜歡顧泠,他是天上的仙,你是地上的爛泥!想讓我喜歡你,做夢去吧!”
燕十七眸光狠狠一縮,冷哼道,“好,很好!既然如此,我就先帶你回去,等顧泠回來當侯爺的時候,再‘請’他過去見你。沒辦法,我總是控制不住想對你好。你還不快謝謝我?”
“獨眼瞎,死賤貨!我謝你八輩祖宗!”燕十八怒罵著,揮劍沖向了燕十七。
并沒有過去多久,重傷昏迷的燕十八被燕十七帶走,進了乾國京城,山谷中再次歸于沉寂。
天色將明的時分,燕十八幽幽醒轉,直勾勾地看著床頂,含混不清地自語,“寧靖那個小白臉不可能死,他沒了,顧泠要現身了,他就是他,死丫頭你玩兒我,等老娘找你算賬……”
燕十七突然出現,冷聲問,“你方才說的什么?”
燕十八蒼白的臉上笑容邪肆,“我想情郎想得心都疼了,你怎么還不幫我找他來?”
燕十七怒不可遏,掐住燕十八的脖子,險些把她掐死才松開。
燕十八劇烈咳嗽著,斷斷續續地說,“你可真是……賤死了……到如今……都不舍得……殺我……哈哈哈哈!”
“你等著,我找到顧泠,就在你眼前把他碎尸萬段!”燕十七憤怒離開。
燕十八不停地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正陪我妹妹睡覺,你去找,你去找死吧,哈哈哈哈……啊死丫頭,氣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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