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全看來,李仁甫也不算挑事兒的囚犯,也是因為替人看病違反了圣令,不算壞人。
便欣然點頭,“可不要說太久,耽擱了你家侄女明日的考核,她可是很想當仵作的。”
李仁甫心中一沉,垂下眼,恭敬的施了一禮,“謝過于班頭。”
還沒進屋的德隆扭頭惱恨的瞪了李仁甫和陳鳶各一眼。
二叔對自己都沒那么多叮囑,卻對一個外人有說不完的話,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老東西。
兩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劉晏淳拐了德隆一肘子,“好狗別擋道。”
“劉晏淳你挑事兒是吧!”
兩人互不相讓的在門口打鬧起來,推推搡搡的擠進了房內。
院子里,李仁甫走到了陳鳶跟前。
曾水笙、馬力、孫阿牛三個衙役想著兩叔侄說話,也沒什么緊要的,便在一旁閑聊起來。
“我發現了,你能聽到聲音了。”
李仁甫的聲音在陳鳶頭頂響起,聽上去帶著一絲絲的愉悅。
陳鳶抬起頭瞥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
終日愁眉不展的李仁甫,臉上帶著一絲欣慰,語氣寬容而平和,“這顆藥,是我送你的,原本就是我對不住你,你吃了也就吃了,不欠我什么。”
陳鳶真想直接朝他翻一個白眼,但克制住了,只是心中冷笑連連,看他又要如何語不氣人誓不休。
“能聽到大家說話,是不是更方便了?你若想更方便,可以去找汪祺要另一顆解藥,只有能聽能言,你的生活才能變得更美好。”
所以,他找上她,就是為了老話重提唄,陳鳶偏過頭。
李仁甫知道她這是不耐煩了,“我是為了你好,當仵作對你一個女子來說弊大于利,下月十五你便及笄,就可以議親嫁人了。”
這對一個女孩兒來說,嫁人,是多么美好而重要的事情,事關一輩子的幸福。
李仁甫再次開口更加語重心長,“你不要目光短淺,僅僅為了報復李家人就犧牲自己將來的幸福去當低賤的仵作。一旦你入了仵作行當,不會有好人家愿意娶你進家門的,到時,你要么嫁給賤民,要么……像你娘,再愛那個人,也只能給他做小妾。”
當仵作。
是目光短淺?
為死者言,為生者權,是她從小的夢想,這也是法醫的信仰。
哪怕是小陳鳶在此,她肯定也會選擇當仵作,不是出于報復李家的初衷,而是因為她的童年,就是被陳母背著四處驗尸的回憶。
她覺得母親很偉大,多少冤者能沉冤昭雪,多少兇手難逃法網恢恢,幼年的小陳鳶就想象著自己將來也能成為母親這般的人。
李仁甫用他狹隘的心思來評價一個如此偉大的行業,陳鳶覺得他可笑至極。
然而李仁甫并不知道陳鳶的想法,甚至不在乎她的想法。
他只想把自己的想法灌輸給她,“你娘犟了一輩子,最后還不是為你著想,聽了我的勸,不再做仵作了么?當大夫,同樣能救人,不是非得做仵作的。”
陳鳶詫異的看向李仁甫,小陳鳶從前就不解,為何給她取名陳鳶的母親,卻忽然不再當仵作,而是去當了大夫。
看到了陳鳶眼底的驚訝,這給予了李仁甫繼續說下去的底氣,“你娘不想你因為她的活計,和她一樣錯失所愛,不被婆家人接受,她不想你被人罵賤民,你母親能為你著想,難道你就不為你的后人考慮一下么?”
“當年你娘,甚至為了堅持理想,離開了逼她放棄仵作行當的……婆家,但她看著越來越大的你,看著來替人為你說親的媒婆惋惜的眼神,她最終還是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你該學你母親身上的優點,識時務為俊杰,而不是無意義的倔強和堅持,你娘若是當年就放棄堅持,她早就成了……,你就不會自出生便沒父親,被人叫做野種,你的童年也不會總是在奔波之中。
你會生活在一個安寧富裕的家中,會有很多人疼愛你寵愛你,你想要什么珍寶都能夠擁有,而不是在義莊與死尸為伴。”
很多小陳鳶不知道的事情,陳鳶也是第一次從李仁甫嘴里聽說。
怪不得小陳鳶忍耐那么多,就是為了從李仁甫嘴里知道父親的消息,原來他知道的還不少,可是李家人無論如何都不說。
陷入回憶的李仁甫回過神來,“答應我,明天不要參加仵作競選,直接回村去找汪祺。”
陳鳶才不想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一個身體殘缺、心理扭曲,愛好看別人痛苦的變態太監身上。
李仁甫卻在一旁仔細的替她分析著李家,教她如何在李家討生活,“德隆當上仵作后,李家在金錢上的壓力會小很多。德隆不在家后,李家更需要你這個勞動力,你好好干活兒,好好表現,大嫂肯定會歇了賣掉你的心思。
她這人向來jing明,會明白把你留下才是最劃算的,誰會把自家矜矜業業犁地的黃牛賣給別家,對吧?你可以一邊等汪祺回京,一邊等德威考科舉,只要你看開點、大度點,好日子都在后頭呢。”
陳鳶差點被李仁甫的話逗樂了,這人就是以為她吃了他給的解藥,才覺得又有了在陳鳶跟前說教的資格了吧。
叭叭叭的,煩死了。
“發個誓而已,只要你做到,不違反誓約,并不會真的讓你娘永世不得超生,你不要再……”
陳鳶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將懷里的瓶子掏了出來。
說個不停的李仁甫,突然看到陳鳶掏出他給她的瓷瓶,露出疑惑的神情,“瓶子還留著作甚,我說了,你不用感激我,不必留著瓶子念我的好……”
陳鳶嘴角一抽,拔開瓶塞,將瓶身一倒,一顆棕黑色、大拇指指頭粗的藥丸滾落到了她的手掌心。
她將托著藥丸的手往李仁甫眼前遞了遞。
李仁甫不敢置信的伸手從陳鳶手里拿過藥丸,看了一瞬,就放到鼻翼下聞了聞。
他震驚的看了看陳鳶,又看了看手里的藥丸。
自己煉制的藥丸,他自然記得色、香、味、形,這的確是他煉制的聾之毒解藥。
可是,陳鳶明明能聽到了!
不吃他給的解藥,她如何能聽得到?
李仁甫忽然不確定起來,但他剛才試探過,她沒看他的嘴,也能知道他在說什么。
“你的確能聽到了聲音了。”用手遮擋著嘴巴,李仁甫緊緊盯著陳鳶。
陳鳶點了點頭,嘴角微揚,用手指著自己的耳朵,無聲說道,“是。”
“誰給你解的毒?”
當然是勇敢的小陳鳶自己啊!
那個擁有宛如蒲草一樣堅韌品格的小姑娘,堅強的讓人心疼。
陳鳶伸手指了指自己。
李仁甫難以置信,直接否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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