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的一席話,在靜姝心中平地起風波,掀起了驚濤駭浪,不由問道:“南玉此話何意?”
看著眼眸圓睜的主子,南玉輕笑:“梁王并未細說,只道主子該知他性子,往日與主子說過的承諾,字字在心,至死不敢忘。”
靜姝深吸一口氣,眼淚卻不知不覺間滾落,為何那人不早些與自己說清道明。
轉念一想,幾次三番,似乎皆是自己不曾給他解釋的機會。
南玉忙取出帕子:“都是奴婢的不是,惹主子傷心了。”
靜姝接過帕子拭著淚,搖頭道:“與你何干,造化弄人而已。”
這夜,大軍在野外駐扎,葉靜川拆開靜姝給他的包裹,意外發現那護心鏡竟有兩塊,此物又不是衣裳,自然不需換洗,暗暗搖頭,自己還得替她走上一趟。
主帳中,衛景辰正在聽賀天一細說犬戎部落間的恩怨情仇,見葉靜川去而復返,起身道:“侯爺可是有事?”
葉靜川面無表情地拋給他那面護心鏡:“有人托我給你。”
衛景辰接過,怔愣了片刻,見那金剛結并不平整,伸手摸上腰間的玉佩,隨即拱手道:“謝侯爺!”
見他面上有不加掩飾的笑意,葉靜川輕挑嘴角:“梁王客氣了!”轉身出了營帳。
葉靜川暗自感慨,這衛景辰用人著實大膽,換成自己,怕是不敢用這位從犬戎俘獲的賀將軍。
衛景辰卻反復摸索著那面護心鏡,早已心花怒放,靜姝心中想來還是有自己的。
賀天一看著梁王一反常態地面露欣喜,調侃道:“王爺今夜怕是無心再聽末將絮叨,末將先告辭了。”
衛景辰也不與他計較,一揮衣袖讓他自便。
躺在行軍榻上,衛景辰如夢如幻地攥住那金剛結,靜姝該是沒有忘了自己。
可今晨自己瞧得分明,許晏清腰間的玉佩分明換了一般模樣的赤紅金剛結。
衛景辰心中忽熱忽冷,心情忽明忽暗,輾轉反側了一宿。
翌日清晨,葉靜川見到眼睛如那金剛結一般赤紅的衛景辰,啼笑皆非。
這年的冬日格外寒冷,在燒著暖墻的房中,靜姝仍抱起了手爐,不由暗自慶幸給兄長備了厚實的冬衣。
大軍離京已有兩月,前日剛傳來一封捷報,靜姝也稍稍安心。自己眼下這情況,若是邊關再出意外,自己都不知能否再像當年那般奔波援救。
只是已然來到十一月中旬,靜姝的肚子還沒有動靜,推遲了足足半月。
靜姝也不知該開心還是該擔憂,就連玲瓏也私下與錦瑟嘀咕道:“再拖上幾日,連我都要相信主子這胎是許家的子嗣了。”
氣得錦瑟追著她,要撕她的嘴巴:“這話豈敢亂說,切不可到主子面前胡言亂語。”
大冷的天,玲瓏跑得出了一身汗,連連求饒:“好姐姐,我再不敢犯渾了。”
這日夜里,許晏清正躺在塌上發愁,靜姝這胎拖了許久,萬萬不能出了意外,自己早就想好了說辭去堵住悠悠眾口,可至今尚無用武之地。
就在許晏清昏昏沉沉地準備睡去之時,卻聽靜姝喚道:“世子,我腹痛。”
許晏清一個激靈,翻身下榻,甚至顧不上披件襖袍,便跑到門前,喚下人去尋住在隔壁院中的穩婆們。
直到錦瑟和玲瓏領著十幾個下人進屋時,許世子還赤足站在靜姝床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倒是靜姝說道:“世子,天寒地凍的,你趕緊穿好衣裳。”
許晏清方才醒神,在婢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齊。
此刻僅僅是斷斷續續的陣痛,尚可忍受,靜姝便知連一指都未開,半靠在床上與許晏清說著話:“世子,估摸還要四五個時辰,我這里不打緊,你去東廂房里睡上一覺,明日還要早朝。”
許晏清搖頭:“我便是離開這屋,也無法入眠,還是在這陪你說說話。”
靜姝不再勸了,待到臨盆時,再攆他離開也不遲。
天明時,許晏清派人去老宅子里稟了父母,今日自己告假在家守著。
國公爺一邊穿衣,一邊囑咐夫人趙氏:“待會你去那邊坐陣,晏清一個男子懂得些什么。”
趙氏也忙著洗漱梳妝:“這葉氏都發動了一夜,晏清才派人來說。真是急死我了,隨便給我綰個發髻,能見人就好。”
國公爺見夫人似乎比自己更急,也不好再催,出門上了馬車,心中想的卻是長子日前升遷之事。
謝少府上月心疾猝亡,朝中百官皆揣測,圣上會重用瀘州官員,拔擢心腹之人,未想這位列九卿的少府之位竟落到長子頭上。
圣上與自己下棋時,有意無意間提及:“梁王與朕說過,許愛卿的長子有大才,文韜武略,三品的中書令著實委屈他了。”
外人皆傳,梁王與葉氏感情甚篤,梁王遲遲不肯立丁氏為妃,等的便是葉氏有朝一日能回頭改嫁。
自己往日對這傳言不屑一顧,梁王那般運籌帷幄、驍勇善戰之人,怎會沉溺于舊人舊事。
可長子驟然由三品中書令破格升遷一品少府,掌山海之稅和宮廷供給。
許國公迷惘至極,不知這梁王究竟何意?
然而,有一點錯不了,葉氏之事,容不得半點差池。
這些話不便與夫人細說,許國公也只能旁敲側擊地顯露自己對葉氏這個長媳的重視之意。
趙氏本欲先去佛堂上柱香,可見國公爺那欲言又止的催促之意,只得火急火燎地趕往新宅子。
剛進院子,瞧見院中來回踱著步子的長子,趙氏問道:“眼下如何?”
許晏清回道:“穩婆們都在里頭,說是快生了,兒子也不知具體。”
趙氏穩了穩身子,令下人端來碗粥,遞與長子:“先將就用些。”
許晏清本無食欲,礙于母親大人的面子,只得幾口用完。
見他好歹吃了些食物墊饑,趙氏才放心地進了屋子。
屋內的情狀讓趙氏頗為驚訝,靜姝自己看著婢女手中的滴漏,估摸著陣痛的時間,也不似尋常產婦那般大呼小叫,而是努力調勻氣息。
唯有那攥緊床柱的雙手和滿額的汗水,才能讓人相信這確實是個臨盆的婦人。
靜姝此刻又痛又惱,擔憂地看著那滴漏,膽戰心驚地迎接著每一波陣痛。自己從不知,天下竟有如此恐怖的痛苦。
早知如此,倒寧愿自己真的不能生育。不知得多可愛的孩子才能當得起自己如此遭罪。
趙氏定心地從屋中走了出去,安慰長子道:“你瞧你,大冷的天,腦袋上急出一頭汗水。當年,張氏生愚兒的時候,可沒見你如此上心。”
許晏清皺起眉來,此時提起早亡的張氏,卻是有些不吉利了。
趙氏方才意識到,自己心疼兒子,卻說錯了話,慌忙找補道:“你安心坐著,靜姝在里頭比你還鎮靜。”
許晏清輕輕頷首,在屋檐下坐下,如坐針氈。
趙氏搖了搖頭,見不得他這副模樣,索性又回了屋子,守著靜姝去了。
靜姝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時,穩婆欣喜地叫道:“夫人,見著頭了,再用點力。”
一盞茶后,洪亮的啼哭聲從屋內傳來,許晏清大步走到門前,等著消息。
靜姝瞬間得了解脫,終于擺脫了那噬魂的痛楚,無力地笑著。
穩婆興奮地尖聲道喜:“恭喜國公夫人得了個大胖孫兒。”今日這賞銀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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