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曹行回來了。”
融雪軒里,曹琦正在染指甲,對面的婢女跪在地上,托著她的手,將那花汁一點點的涂在她的甲面上,認真至極。
曹琦的手指現場且骨骼分明,皮膚白皙像紙一般。
錦安說著,眼睛一下不眨的盯著。
曹琦應了一聲。
“長姐。”
話音剛落,曹行走了進來,瞥了一眼石柱子一般站著的錦安,說道:“猜猜我在方莊又瞧見誰了?”
曹琦頭也不抬,似笑非笑的說道:“宋端。”
曹行略微詫異,旋即笑道:“還是長姐聰明。”
說完坐了下來,喝了一口涼茶。
“說來也奇怪,每次去方莊,都能碰到她。”
曹琦打趣兒道:“這便是緣分了?”
“可惜她是韓來的人。”曹行道,“這樣能力超群的女子,若是能為我們家所用的話,長姐便如虎添翼,我們很多事情,也不必那么難了。”
“宋端是一條好狗,好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對主子的忠心。”
曹行語氣縹緲,說到狗時,身后的錦安略微一動。
曹行察覺,隨后說道:“我知道姐姐最愛才了,這宋端若真能……”
“你似乎很在意宋端。”
曹琦終于轉過頭來,一對丹鳳眼里滿是戲謔。
曹行的神色有些古怪,摸了摸那茶杯。
“我看不是為我所用,而是為你所用吧。”曹琦干脆挑明,但是她這話也沒有別的訓斥之意,反倒說道,“說來也是,宋端在靖安城的美貌,連我也要與她平分春色,做不得一枝獨秀,更何況又是這樣聰穎的女人,何人不愛呢。”
“那長姐是同意了?”曹行意味深長的問道。
“只怕宋端是個寧為玉碎的性子。”
曹琦這樣說,也是默認了。
“在我的手里,就算是塊豆腐,也輕易碎不得。”
曹行很有信心的說,順而起身,伸手撫在曹琦的肩頭上,說道:“韓來那個古板的,不懂得憐香惜玉,那這美人,自會有別人來疼。”
曹琦笑而不語。
“大哥?”
正說著,門口有人冰冷的說道:“你怎么又在這里?”
錦安瞥眼,是曹純。
這人的臉色十分不好。
尤其是看到曹行的手搭在曹琦的肩膀上,要知道這兩人并沒有親生的血緣關系,更何況在她的心里,曹琦就是一個狐貍jing。
大哥血氣方剛的,若不是被這人勾引了,那還有什么理由,讓他次次去維護那個私生女,反而對自己這個親妹妹視若罔聞。
“身為弟弟,來和我這個長姐說說話,有什么不妥嗎?”
曹琦轉過身來,凈白的臉上滿是笑意,又道:“小妹。”
小妹?
曹純幾乎是一瞬間乍起,卻又不敢在曹行面前發作。
言之鑿鑿小妹,誰是你的小妹。
“別以為大哥在這里,你就可以肆無忌憚。”曹純到底沒說的太難聽,“就算你們是兄妹,也要懂得避嫌。”
“我們又沒有做什么。”
曹琦風輕云淡的說道:“不像有些人。”
這話,說的自然是曹純和朱明朗的私會傳言。
曹純臉色一白,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涌出來,上前一步,卻被一條手臂橫在身前,是面無表情的錦安,他垂著冰冷的睫,又像是伺機而動的鷹。
想起上次被這人差點掐死,就算膽子再大也會心有余悸。
曹純學了乖,并沒有貿然。
“大哥,川王馬上就要冊封太子了,后天就是他的冊封禮了。”
曹純咬牙切齒的說道。
她恨一家人的不作為,就這樣讓川王輕而易舉的坐上了太子位。
“那又如何?”
曹琦緩緩的站起身,瞧著指甲上漂亮的粉紅色,輕輕抓了抓,那指尖尖利的似乎可以輕易刺進肉里去。
“冊封太子是圣人的意思,小妹有多大的本事,叫圣人轉圜心意。”
“你閉嘴。”
曹純忍不住道:“都是你無能。”
“我是無能,所以現在都要靠你了。”
曹琦說著,很是浮夸的打了一個哈欠,邁步回了臥房。
“長姐好生休息吧。”
曹行道。
瞧見那女人遠離了自己的視線,錦安也跟著走了,曹純立刻上前,將曹行拽出這個充斥著風流味道的堂屋,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大哥,我和二哥對他都唯恐避之不及,你還總是湊上來,就不怕阿娘生氣嗎?”
“怎么?”
曹行似乎是故意的:“你若是不去和阿娘告狀,又有誰會知道呢?”
曹純愣了一下,眼神有剎那的閃躲,看來是被大哥說中了。
“我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著想。”
曹純分辨道:“曹琦再如何,也是半個外人,只有我才是這個家里唯一的嫡出姑娘,我不想讓人說,大哥一天到晚和個私生女廝混在一起。”
沒了曹琦在身邊,她說起話來有些肆無忌憚。
果不其然,曹行的眼神有些凝冷。
曹純察覺到,又說:“大哥,我這都是為了你好,我才是你的親妹妹,以后有很多事情,我都會替你去做的,不光她曹琦可以,我也可以。”
曹行緩緩伸手。
曹純心駭,以為大哥又要掌摑自己,但是沒有躲,而是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勢必要挨下這一把掌了。
可誰知道,那手落在臉上,卻是溫柔的輕拂。
曹純不安的睜眼看著他。
“大哥?”
沒有挨打,她反倒很吃驚。
“純兒,我知道你是好意,大哥也相信你以后會有這個能力。”曹純話鋒一轉,“只是現在,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就好。”
曹純雖然輕浮,卻也能聽出弦外之音,想了想,問道。
“大哥。”她道,“是不是還有很多事情,你們都在瞞著我。”
曹行不發一言。
曹純知道再問無意義,不甘心的眨了眨眼睛,轉身出去了。
院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曹行。
那人負手在身后。
她深吸一口氣,有些寒心和焦慮。
為什么要瞞著自己。
他們到底在瞞著什么。
“殿下!”
相兒瞧著書案上那張重新畫好的丹青,頭一次由衷的贊嘆道:“您還真是神了,這簡直和咱們夫人一模一樣啊。”
他這么感慨,川王很是受用,抬起毛筆來。
這回的衣裳顏色也選的很好。
“這回……”相兒試探道,“應該可以了吧。”
“可以了。”
川王說道:“等著晾干,明天晚上就送給玹兒。”
相兒大松了口氣,將那畫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出去了,川王站在書案前緩緩的伸了一個懶腰,畫了一個下午,簡直腰酸背痛的。
這會兒天色暗下來,都到了要用夜食的時候了。
“殿下?”
吳玹從外面進來,她應該是從膳堂回來的,臉頰上還帶著面粉,小心翼翼的走進來說道:“都這么晚了,政務再要緊也沒有您的身體要緊,還是先去膳堂用些東西,然后再回來忙也不遲,我陪您。”
川王失笑,招手讓她過來。
吳玹走過去,川王伸手把她臉上的白面輕輕掃去,笑道:“怎么?玹兒今天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說到這個,吳玹有些尷尬,搓了搓手說道:“想給殿下做糖餅來著,可是那個面怎么都揉不好,還被后廚的嬤嬤給說了,叫我不要添亂。”
川王哈哈一笑。
“殿下!”
吳玹不快的皺眉,旋即垂下頭去嗔道:“您還笑話我。”
“我沒有。”
川王說著,將她摟在懷里,扣著她的腦袋安撫道:“沒事,我本身也不喜歡吃糖餅,你有這份心就好,小心在后廚傷到手。”
吳玹心里暖洋洋的,抬起頭來,眼里晶亮,微微一笑。
川王哎呦一聲,只覺得瞧著吳玹那可愛嬌嫩的模樣,心都要化了,更何況每日瞧著杜薄和韓來兩人為情所困,不由得覺得此刻的溫情難得了。
他低頭吻了吻吳玹的額頭。
這里無人,只有他們兩個,吳玹沒有太臉紅,況且成日聽羅清逸與程聽兩人胡謅,要比眼下不堪入耳多了。
“玹兒。”
川王瞧著吳玹。
吳玹知人事,自然明白川王想要做什么,心生不安,為難道:“殿下。”
“玹兒,別怕。”
川王在那里騙小孩子一般:“很快的。”
吳玹想要拒絕,還是那套說辭:“青天白……”
忘了已經是黑天了。
“堂堂一國儲君,怎能這樣無恥。”
吳玹推拒著,可是哪里敵得過川王的力氣,被他抱起來坐在書案上,這書房里面,也只有這上頭能撐得住兩人的重量。
“我做了三十三年的正人君子,便是做一夜無恥小人又如何。”
川王笑道。
吳玹這時候滿臉的紅才浮上來,身下還壓著圣賢書呢。
“那就……回房。”
她提出自己最后的要求。
“這時候回房,若被府上的人看到了怎么好。”川王不肯。
這哪里是半哄半就的事兒。
“殿下。”
門外忽然響起相兒的聲音。
“夜食都準備好了。”
吳玹一驚,連忙從川王手里奪過主動權,檢查了一下發髻,然后搓了搓臉,對著外面喊道:“知道了,這就來。”
說罷,嬌怒的錘了川王一拳。
“登徒子。”
川王也被剛才相兒那一聲嚇得清醒過來,又氣又笑,拽過吳玹來附耳道:“等著晚上的。”
吳玹偷笑,川王深吸一口氣,忽而有些正經的說道:“很快,你就會是王府里,不,北東宮的正經主子了,玹兒,我要給你最好的。”
“那玹兒就等著那一天,等著殿下許我正經名分的那一天。”
吳玹輕笑,先行出門去了。
相兒等在外頭,瞧著川王隨之出來,說道:“殿下。”又笑道,“今天晚上有糖餅吃呢。”
“是嗎?”
川王挑眉看他。
“當然。”
相兒還沉浸在糖餅的喜悅之中。
“你別吃了。”
川王直接斷了他的念想。
相兒一怔,滿臉的疑惑。
“殿下?”
他追著那人屁股后面,不甘心的問道。
“殿下?為什么不讓奴吃啊?”
“奴……奴最喜歡吃糖餅了。”
“殿下?”
“殿下!”
清晨,長楊宮外,杜薄和羅衣來給皇后娘娘請安,那日讓宋端送去的禮兩人都收到了,按規矩也是要來謝恩的。
“夫人。”
杜薄回身,伸出手來。
羅衣看了一眼,并沒有立刻伸手。
杜薄的眼底一閃低迷。
只是羅衣又看了一眼沿街灑掃的宮人,這才將手伸過去,杜薄也是松了口氣,這朝服和羅衣身上傳的吉服都太沉了。
“走吧。”
宮人引著進去,按規矩行禮后,皇后賜坐。
瞧著羅衣的身段,皇后笑著說道:“再有兩個月也該顯懷了,當年本宮懷川王的時候,也是四個月才開始顯懷。”
“臣妾不懂這些。”羅衣有些訕意。
皇后則道:“你不懂無妨,只要按照醫囑去做,也錯不了的。”又看了看一旁的杜薄,“杜大夫這般小心翼翼,你可真是好福氣。”
好福氣嗎?
只怕皇后說這樣的話也是違心。
“是。”羅衣低低道。
“本宮聽說你自幼習武,平日里也喜歡舞刀弄槍的。”皇后叮囑道,“只是孕中就不要碰這些東西了,以免出什么意外,你們夫妻二人成婚也有十余年了吧,也算是得償所愿了,可千萬別有什么閃失。”
“是,微臣一定好好照顧拙荊,還請娘娘放心。”
杜薄表態道。
“那就好。”
皇后笑著說道:“同行的這些孩子里面,老三和你都有了家室,也就剩下千年那個孩子,前些日子還和徐夫人說起來,也是讓人不省心。”
“韓郎君他……眼光高些。”
杜薄笑道。
“眼光太高,那便是眼高于頂。”皇后說道,“都三十多歲了,也不著急,倒是把徐夫人急的不行,連著本宮都替他著急。”
“他潛心政務,我們倒也不好多勸什么了。”
杜薄道。
“雖說男子切記兒女情長,但是人生在世,數十年的光陰,若不能得一摯愛之人在身側,亦或是……”
皇后話音拉長:“不能鐘情,也是一大憾事。”
杜薄聽到這話,愧疚的低下頭去。
羅衣瞥眼,這才道:“娘娘說的是。”
“罷了,你現在有身孕還要謝恩,本宮就忘了叮囑這么一句,倒是讓你大老遠的跑來了,快回去吧。”
皇后叮嚀道:“養好身子。”
“是。”
那二人應聲。
出了長楊宮,走在通往賢慶門的官道上,杜薄看著總是先行自己一個身位的羅衣,微微皺眉,低冷道:“平年已經離京了。”
羅衣沒有回頭,只是說道:“我知道了。”
“我說過我會處理好她的。”
杜薄有些遲疑:“你……還要和我合離嗎?”
羅衣聞言,猛地站住腳步。
杜薄也停住,不安的盯著她的背影,眼見著她轉過身來,忙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頭金不換。”
羅衣好看的眉眼閃過些許不屑,不快道:“少說你那些臭詞,我聽不懂。”
那里是聽不懂,分明還是在生自己的氣。
杜薄為難道:“我……”
“你還有事要去遙監殿吧,我自己回府就是了。”羅衣嬌嗔。
“不了,若是讓老太爺看到你自己回府,我只怕要掉一層皮。”杜薄趕緊小跑兩步,伸手碰了一下羅衣的胳膊肘,“你慢些走,我……跟不上。”
羅衣又怒又笑。
“羅夫人!”
正說著,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喚,羅衣回頭,忙要行禮:“見過公主。”
杜薄也拱手揖禮。
固陽一路小跑過來,身后還跟著刑哲,她忙扶住羅衣的手,氣喘吁吁的說道:“千萬別,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這虛禮就免了吧。”
“多謝公主。”羅衣誠懇的說道。
“你們這是從哪兒來啊。”
固陽公主問道。
羅衣如實說了。
“剛巧我正要去母后那里。”固陽道,“咱們倒是前后腳了。”明亮的眼睛盯了一眼杜薄,聲音微利,“杜大夫。”
杜薄忙道:“微臣在。”
“如今羅夫人有孕在身,你自是要好好看顧,也管好你自己,更不要生事讓她煩心。”固陽公主對杜薄的風流債多有耳聞,雖然這人是韓來的好朋友,但是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又哪里容得下這納妾之事。
杜薄心里面罵娘,自己一個半甲子的人,叫一個半大的小丫頭訓斥,可是君臣有別,只好連連應聲。
瞧著這人低眉順眼的模樣,固陽偷笑,對面的羅衣也一閃笑容。
“對了。”杜薄又道,“那日的事情,還要多謝公主出手。”
杜薄口中之事,自然是硬闖四門館的那件事。
尤氏夫人赦免之后,固陽胡鬧的事也不了了之,圣人并沒有追責,固陽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此刻再提起來,也沒有邀功。
“一來是為了三哥,二來是為了千年哥哥。”她道,“更何況,我也不想尤氏夫人就這樣枉死,說到底也是略盡綿薄之力,還是你們勞煩的多。”
“好了,那你快回府歇著吧。”
固陽不等杜薄說話,又對羅衣笑了笑,轉身帶著刑哲離開了。
“臭丫頭。”
見這人走遠,杜薄說出心里的不忿。
羅衣蔑然。
杜薄一臉無可奈何,他又有什么辦法。
“我回府了。”羅衣說道。
“我送你。”
“不用了。”
皇后剛送走杜薄夫婦,正想著要去午睡一會兒,就聽到院子里面傳來固陽伶俐的笑聲,連院里的鳥都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母后!”
固陽幾乎是提著裙子跑進來的,皇后瞧見這小女兒,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卻是自己親養的,頗多疼愛,忙道:“跑得這么快,小心摔了。”
“固陽才沒有那么笨呢。”
她跑到皇后身邊坐下,順勢伏在這人的膝上,笑道:“好幾日沒來看母后了,母后有沒有想固陽?”
皇后伸手撫摸著她的頭發,接過宮女遞來的細羽毛,在她小小白凈的耳蝸里面輕輕的轉動著,小的時候,她就喜歡這么逗固陽。
“當然啊,母后每日都盼著固陽來。”皇后的聲音比手上的動作還要輕柔。
“剛才看著杜大夫和羅夫人了。”固陽乖乖的爬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不遠處的香爐,那里面是她最熟悉的味道,“他們夫妻二人看著,到沒有傳言中那么不和睦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我面前裝樣子。”
“他們是年少夫妻。”皇后淡淡道,“也就是羅衣脾氣暴躁些,私下里關系就算不能舉案齊眉,也大抵過得去。”
“是啊,我聽說羅老太爺都來靖安城了。”固陽認真道,“可見他們多重視羅夫人府中的胎兒啊,要是我以后的夫家能這樣對我就好了。”
站著的宮女忍笑,別過頭去。
皇后也失笑,將羽毛拿出來,拍了拍固陽的肩膀:“姑娘家家的竟不知道羞恥,青天白日說這樣的話。”
“那有什么。”
固陽坐起身來:“這一屋子的女子,誰不會嫁做他人婦呢,我雖然年紀小卻也是早晚的事,才不會覺得害臊呢。”
皇后笑而不語。
“母后。”
固陽想了想,終于是道出今日的真正來意,往前湊了湊:“聽說那日徐夫人來了,還和母后說了好久的話呢。”
皇后看出這丫頭的一二想法,垂眸冷聲道:“怎么?”
“那工部侍郎家的兩個女兒,還真要嫁給千年哥哥啊。”
固陽這么問,語氣也緊張了些。
“那還要看韓家的意思。”皇后道。
“一個工部侍郎,出身怎么和韓家比,能做千年哥哥正妻的人。”固陽意有所指道,“一定是很高出身的人。”試探道,“比如公主?”
“你休想。”
皇后站起身來,瞥眼著榻上的固陽,直接開門見山。
固陽微微一怔,就知道是這個答案,旋即不快的撇嘴道:“母后!”捧著裙子下地來,拉扯著皇后的袖子,“您總是這樣,不聽我把話說完。”
皇后聞言,正視著她。
固陽被看得有些心虛,不知道該說什么。
“趙元意。”
皇后突然叫出固陽的本名,這讓那人更加不知所措,害怕的咽了下口水。
“你的夫家,不是你自己可以說了算的,若是再這樣胡鬧,被你父皇知道,你只怕要受罰了。”皇后道,“你已經及笄了,更要注意言行。”
“可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韓來?”
固陽硬著頭皮質問道:“韓家的身份做皇婿,綽綽有余。”
皇后深吸一口氣,她看著面前的小女兒,也不忍心責備,可是這丫頭心意濃烈不能澆息,若不制止,只怕會釀造麻煩。
“韓來做駙馬。”她道,“對韓家并非錦上添花,而是……”
“火上澆油。”
皇后的聲音森嚴而警惕,固陽眼皮一跳,一陣風從殿門處溜進來,順勢鉆進了她的袖口,她低下頭看著掌心,皮肉都涼了。
再抬起頭,皇后進里去了,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這偌大的殿宇,金碧輝煌,卻處處晃人的眼。
固陽不知怎的,有些失神。
重新趕回遙監殿后,韓來卻不在,杜薄問起崔秉直,那人如實說道:“聽說郎君和三殿下去善緣寺了,好像說是那青玉觀音像養好了。”
“好。”
杜薄應聲,明日就是冊禮的日子,一切流程都不能出差錯。
“那宋端呢?”
他又問。
“宋女史今日沒來遙監殿,不知道人在不在上御司。”崔秉直說。
杜薄點了下頭,進去上閣里。
韓來的翹頭案收拾的很整齊,他陳呼了一口氣,走到窗邊推開,外頭忽然刮了一陣疾風,直接吹得他瞇了眼睛。
‘撲啦啦——’
翹頭案上的宣紙也散落一地。
杜薄半晌才重新抬起頭來,剛才那一陣風真是太詭異了,這會兒又沒了,探頭往出看了看,又聞了聞,空氣中似乎有一股腥冷的臭味兒。
是又要下雨了嗎?
進了六月,這天可一直沒下雨。
杜薄回身,將滿地的宣紙重新撿起來放回翹頭案上,還用鎮紙壓住,一邊整理一邊說道:“遙監殿四個女史,居然要我來做這些事情。”
“噠噠噠”
正說著,有什么動靜。
杜薄轉頭看過去,瞧見窗口處站著兩只小鳥兒,看不出花色,一蹦一跳的,他皺眉站起身來,那兩只鳥又忽閃著翅膀飛遠了。
蒙蒙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正在天邊那頭漫過來,壓過來。
杜薄再次去到窗前。
探了半個身子出去,眺望北方。
他瞳孔聚縮。
只見北方的天空上漫來一片極黑極黑的云,像是一盆要潑在靖安城上的濃墨,那碩大又高遠的架勢,人在其面前小的像是螞蟻,杜薄頭皮發麻,遠眺時瞧見有鳥雀纏在其中,上下顛簸,又疾馳而過不做停留。
院里的樹葉沙沙作響,那顆柳樹的柳條左搖右擺,風再次獵獵而起,杜薄的鬢發被吹得凌亂,啪的一下,有脫落的樹葉打在臉上。
杜薄輕嘶一聲,摸了一下臉頰。
指腹上有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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