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地的血跡,曹行并沒有心疼,反倒滿身是血的宋端讓他有些莫名激動,咂了砸嘴,猶自回味。
“曹姑娘!”
不遠處羅清逸的身形出現,氣喘吁吁的,她趕來的很急切,因為曹琦的口信兒聽起來很奇怪,便道:“何事找我?”
曹行瞧見她,神色疑慮,看向曹琦。
“沒事了,對不住,讓你白跑一趟。”
曹琦淡笑。
羅清逸面色鐵青,可是又不能對曹琦發火,亦或者曹家的人都有些不太正常,深吸兩口氣,似笑非笑的說道:“沒事就好,沒事我就告辭了。”
說罷,拂袖離開。
“是長姐把她叫來的?”曹行問。
曹琦沒說話,先行進了花廳,曹行隨后也走了進去,來準備換洗衣物的小竹得到曹行眼神,放下干凈的衣裳出去了。
“長姐根本就沒想殺宋端。”
曹行說道。
曹琦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笑而不語。
“你到底想干什么?就不怕父親知道了怪罪嗎?”曹行又道。
“宋端這樣的身份,殺了之后會很麻煩。”曹琦道。
“可是讓她這樣離開,只怕會更麻煩。”
曹行盯著她。
“況且,長姐今日請來救宋端的不是別人,而是固陽公主,我們就更沒有理由不放人了,不是嗎?”曹行這樣說著,心里面更有一百個問題想要逼出,可是想了想,他似乎察覺。
“長姐是在給父親添麻煩。”
曹琦坐在軟榻上,垂眸了許久,廳內的氣氛有些壓抑。
隨后,她緩緩的抬起頭來,臉上沒有玩笑,而是冷凝道:“曹家在我的手里,你不放心?”
曹行也冷冷一笑,說道:“曹家在長姐的手里,會走的更長遠。”話鋒一轉,“只是我想知道,長姐到底要做什么,我可以做你的手中刀,可以幫你殺任何人,只是我想知道,你這樣做的理由。”
這樣做的理由?
曹行從前可沒問過這樣的話。
曹琦頗有意味的看著他,心里所想,嘴上也順勢問出:“怎么?你對我有異心了?”
“沒有。”
這對姐弟說話的時候,似乎從來都不用思考:“我對長姐從來都沒有過異心,就算是知道長姐的真實身份,可是我現在懷疑,長姐對咱們曹家有了什么異心。”
他說著,鬼魅一笑,眉尾也稍稍的挑了起來。
曹琦修長的睫毛抬起,擺弄指甲的動作也停住,她這樣毫無保留的看著一個人,繞是曹行,也有些禁受不住,瞥開眼去。
“你早就有這樣的心思了吧。”曹琦直言不諱。
“是你讓錦安放了那個仵作,送去了徐宰的手里,又讓我將清尸夫的消息鬧出去,想必韓來不會不知道,還有今日,說好了要殺宋端,卻半路拉來固陽公主打斷計劃,甚至……叫來了羅清逸。”
曹行道:“宋端知道她是眼細,這丫頭,活不了了。”
“羅清逸一條賤命,死就死了。”
曹琦絲毫不在意。
“長姐這樣不停的做對曹家不利的事情,我身為曹家長子,也幫你辦了這么多事,應該有知道的權利吧。”
曹行清冷道:“曹琦,你要毀了曹家。”
“我也是曹家的女兒,就算不是楊夫人所生。”曹琦臉色冷冽,“你若是信不過我,大可以和我分道揚鑣,以后再也不必再家里人面前維護我,亦或者是背后幫我做事。”
曹行垂眸又轉瞬抬眼皮:“你會讓錦安殺了我。”
曹琦沒有回答。
“我只想知道,曹家在長姐的手里,會不會走的更長久。”
曹行問。
“當然。”曹琦緩緩起身,“你可千萬別攔著我。”
曹行想了想,淡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咳咳……咳咳……”
韓來從床榻上坐起來,昏迷了一整天,好容易清醒一點,強撐著下了地,摸索到桌邊,倒了一杯冷水喝。
小篆聞聲進來,連忙扶著他重新坐下,伸手摸了一下韓來的額頭,好在已經退燒了,看著他水洗的衣裳,說道:“公子稍等,奴這就給您拿干凈的衣裳來換。”
“好。”
韓來虛弱的應聲,又問道:“宋端呢?”
小篆一愣,隨即道:“回公子的話,還沒下職。”
她伺候了韓來這么久,那人一眼就看出來她在說謊,微微皺眉,又咳嗽了兩聲才說道:“說,她到底去哪兒了?”
小篆面色為難,只得說道:“姑娘……姑娘被曹行帶去了御史府,這時候還沒回來呢。”
韓來如遭雷劈,猛地站起來,有些頭暈,不可思議道:“誰說的?”
“是阿滿。”
小篆哭腔道:“您上午的時候又高熱,素問就讓阿滿去上御司接端午姑娘回來,誰知道最后回來的只有阿滿,他說曹行把端午姑娘強行給帶走了,這都兩三個時辰了,還沒回來……”
韓來怒不可遏:“怎么不告訴我!”
小篆嚇得一抖:“公子那時高熱不斷,況且……端午姑娘這些年……想必也能夠應付的來。”
韓來沒有再說話,雖然還有些暈,但思路很清晰。
宋端的脾氣,知道了自己生病,便是天王老子有事,她都會第一時間趕回自己的身邊,強行帶走……
強行帶走。
韓來心急,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篆連忙道:“公子體虛,還是快些……”
韓來一把推開他,扯過衣架上的袍子披在身上,也不顧外面還下著雨水,推開門大喊道:“備車備車!”
他知道,也只有自己才能把宋端帶回來。
小篆連忙追了出去。
沒曾想韓來雖然病著,腳力到快,不多時到了正門前的院子,只是她這一追,發現韓來站在不遠處,渾身發抖。
小篆上前去,瞧見府門前的人,赫然一驚,下意識的喊道:“姑娘!”
固陽扶著的那人,聞聲緩緩抬頭。
宋端此刻像是泡了血。
茶色的官服上大片大片盛開的紅,衣裳也破了,露出來的肌膚在不停的流血,左小臂失力的垂著,發絲散亂……還被削斷了不少,脖頸處青紫一片,摻雜著一道清晰的劃痕,讓人觸目驚心。
對面的韓來臉色紙白,看著他,呆若木雞,干裂的嘴唇動了動。
“公子……”
宋端萬分疲倦的說道:“是下臣無能……那玉像就在……就在曹行的手里,下臣沒能……沒能拿回來。”
固陽忍不住哽咽的罵道:“都什么時候了還管著玉像!”招呼小篆過來扶住宋端,說道,“我現在立刻回宮,把這件事情告訴父皇!”
說罷,不等人阻攔,轉身離去。
小篆碰到宋端,那人渾身冷的像是冰,她哭喊道:“姑娘!”
這一聲,把韓來的魂給喊了回來,他三兩步上前,將宋端抱在懷里,迎面一股凝重的血腥味,就連急雨都沖刷不下的慘烈。
“宋端……”
韓來摟著她消瘦的背,對小篆道:“刁御醫!刁御醫!”
小篆忙應聲跑了出去。
韓來二話不說,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直接將宋端抱了起來,快步回了長鯨居,等待著的隸書見狀,驚愕的捂住嘴巴,不等韓來吩咐就趕緊去準備熱水,順便攔住趕來的素問和蘇合,一起去拿藥。
“端午,怎么……怎么會這樣。”
韓來看著榻上的宋端,心痛欲裂,壓抑著的憤怒讓他的雙眼變得腥紅可怖,尤其是摸到宋端斷了的小臂,恨不得現在就殺了曹行。
宋端看著他,低聲道:“你放心,我還傷不致死。”
遍體鱗傷的人,還如此輕描淡寫。
韓來心里的情感像是塌陷的洪水,一切鎮定和理智都在此刻被沖刷的粉碎,立刻宣泄出來,他低下頭,從齒關間死死逼出。
“端午,我已經不能看著你再受傷了,你做的夠多了,以后我會保護好你的,前路再多困難,也都交給我。”
這一刻,被人按在地上沒哭,被掐住脖子沒哭,被打斷手臂沒哭,被橫刀欲殺都沒哭的人,忽然心頭委屈,簌簌落淚,她牙關打顫,伸出右手來,哽咽道:“韓來……”
韓來立刻躬下身去,握住宋端的手放在臉上,急切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別怕,別怕。”
宋端掙扎著伸手,韓來將她抱起摟在懷里,那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聲音讓趕來的隸書等人都聞之色變,一同落下淚來。
蘇合抹了眼淚,三人將熱水和藥放在花桌上,安靜退去。
“我好怕!”
宋端哭的心碎:“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韓來!我好怕!”
韓來微微愣住,宋端的每一個字都撥在了他的心弦上,自己在看到宋端的那一瞬間,何嘗不怕,他也怕極了。
怕宋端出事,從此兩人陰陽相隔。
韓來目視前方,目光逐漸兇狠,死死的咬著視線中的一切,他自是不能用武力去反擊,但是曹家做了這么多,也是時候付出代價了。
“看來曹家是當真把我們當成棄子了。”
季青云冷哼一聲,將手里的茶盞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一旁的季林安眨了眨眼睛,并沒有對父親的話有什么看法。
“父親和鸞臺一同負責川王的冊禮,玉像和人都出了事,曹家不會不知道,若圣人追究下來,可是天大的罪過。”季林安說道,“他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咱們季家,父親是被騙了。”
季青云何嘗不知,可是如今曹家勢大,他若心生不快前去討要一個說法,無非是撕破臉皮,那可是自尋死路。
若是默認了,又太過窩囊。
曹家是世家,他們季家何嘗不是。
季青云攥著拳頭,硬的不行,軟的也不行,這口氣他又遲遲咽不下去,急火攻心,捂了捂胸口,痛苦萬分。
季林安忙道:“父親別急,眼下圣人對曹家也是諸多看法,多行不義必自斃,曹家不會有好報應的。”
“曹家如何都管不了了,只是咱們季家……”
季青云無奈的言盡于此。
季林安也明白,這其中的問題所在。
父親為兩邊所不容。
他和曹韓兩家皆有過利益來往,又都被知道,現在哪一方都不可能接納他了,加之冊禮出了事,就連圣人也不待見他。
“這個仇我一定得報。”
季青云說著,腦袋一轉,對季林安說道:“你去一趟將軍府,告訴韓來……楊廣信和羅清逸就是他們要找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氣,“曹家不讓我好過,我也必須給他們填些堵才是。”
季林安微微挑眉,點頭出去。
“放開我!你們干什么!”
羅清逸剛回到將軍府,就被一行仆婦小廝給抓了起來,門子合上府門,不被門外路過的行人察覺,那人劇烈掙扎,想要高呼,立刻被一塊臟污的抹布塞進了嘴里。
泔水的臭味沖進鼻腔,羅清逸被熏得流出眼淚來,她拼命的搖著頭,身子往后仰著,可是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那里能敵得過那些日夜勞作的老媽子,兩三下就拽走了。
一路扔進了后院的柴房里,順勢抽出嘴里的抹布,羅清逸被綁著手腳,氣的頭上冒火,罵罵咧咧的,絲毫沒有一點兒身為女史的樣子。
柴房的草垛因為下雨又腥又臭,她痛苦的皺眉,對著要關門的那個小廝說道:“你們居然敢綁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小廝剛要得意洋洋的說些什么,忽而瞧見一人,立刻斂了笑容,低低的說了一聲:“公子。”
是韓來!
羅清逸像是看到了天神一般,剛要向那個人求救,可是韓來的神色陰沉如石,她意識到有些不對,身子往后蹭了蹭,不安的說道:“公子……公子這是……”
韓來撩開衣擺,蹲了下來,羅清逸那張姣好的面龐在此刻看去,那么的惡人,讓人不屑,不等季青云送來消息,宋端就已經告知了一切,細查下去,自己這幾次高熱,都是羅清逸在自己的身上動了些手腳。
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他的病似乎一夜痊愈,冰冷道:“有什么想說的嗎?”
羅清逸知道自己被發現了,想要辯解,卻被韓來直接甩在了一旁,那人站起身來,居高臨下道:“我會讓人每日過來喂你吃喝,叫你別死了,剩下的……你也不需要知道了。”
羅清逸從未見過韓來如此,看著他將要離去,還有那緩緩合上的門,一股極端的恐懼涌上心頭,大聲的喊道:“別!別把我關在這里!別關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再如何嘶吼,那柴房的門還是被合上了。
小篆在不遠處瞧著,說道:“真是便宜她了。”
韓來道:“去書房,準備筆墨。”
小篆看著他。
那人則道:“我要彈劾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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