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吉畫師抱病還要親手做點心同將軍道謝,足可見心意之誠了。”蒙大柱不由感慨了一句。
戒備如蕭侯,腦子里不受控制地就蹦出一道聲音——苦肉計?
但旋即又思及晏錦今日所言——流落在外之際,落下了畏寒的病根……
蕭牧斂容,壓下了這些與自己并不相干的雜念,繼續處理公務。
晚間,才看罷衡玉回來的蕭夫人,便聽女使通傳,說是郎君到了。
蕭夫人難免對著兒子一通嘆氣:“……景時啊,阿衡的風寒十分嚴重,昨夜又受了驚嚇,于情于理你也該使人去問問才是。”
蕭牧面無表情:“如此嬌弱,實在不適宜待在北地。”
“你這孩子,阿衡又不是你手下的士兵!”蕭夫人眉頭豎起嗔了兒子一句,卻忍不住想到了方才去見小姑娘時,屋里燒著火盆,還要抱著手爐的模樣……
阿衡似乎的確有些嬌弱了……
當然,她自不可能是挑剔阿衡,而是身子骨弱可不是舒服的好事情。
“吉姑娘好像是有些過于畏冷……”一旁的婆子說道:“許是身子根基的確薄了些,才容易使病氣入體。”
“照此說來,或許該叫嚴明另開些調理的方子么?”蕭夫人思忖著道。
蕭牧坐在一旁靜靜吃茶,看似對這番對話并不上心。
“嚴軍醫到底是軍醫,更擅治外傷,調理之道,未必能通曉多么jing細的……”婆子提議道:“不如去尋些專擅調理女子身子的郎中來。”
“正是這個理兒!”蕭夫人立即就將此事交待了下去。
蕭牧又坐了片刻,聽蕭夫人使人去被晚食之際,他起了身:“兒子還有些公事要處理,今晚便不陪母親用飯了。”
蕭夫人點了頭:“既有要事,你自忙去便是。”
“是,兒子告辭。”
見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簾櫳后,蕭夫人忽然后知后覺地疑惑了一瞬。
這臭小子既不是來陪她用飯的,那他跑這一趟干嘛來了?
接下來數日,衡玉窩在房中養病,幾乎沒出過院子。
而蔣媒官近日一改愁容與急躁,也變得慢慢悠悠,慢中求穩了起來,渾然一幅“別問,問就是運籌帷幄”的高深莫測姿態。
這一日,衡玉自覺風寒稍愈,便去了蕭夫人處道謝。
為了她的風寒與身子,蕭夫人近日頗為費心。
另一邊,晏錦帶著謝禮登了門。
不巧的是,蕭牧今日不在府中,天未亮便去了軍營。
晏錦也不介意,興致不減地同嚴軍師說了半晌的話,才告辭而去。
蕭牧直至晚間方才折返。
“晏公子今日送來的謝禮中,有一幅晴寒先生的畫。”
聽得嚴軍師此言,蕭牧道:“打開來看。”
見他書房中掛著晴寒先生之作,知他母親仰慕晴寒先生,乍看之下似乎是投人所好——
至少,此物他一定會親自打開來看。
畫卷在面前徐徐展開,紙上開闊磅礴之景躍然眼前。
赫然是一幅日出泰山圖。
蕭牧眼神微動。
日出為新日,群山之首為泰山,乃歷代天子封禪之地——
“將軍,這……”嚴軍醫臉色變了變。
一旁的印海亦是面色鄭重謹慎起來,片刻后,低聲詢問:“將軍,此物要如何處置?”
問的自然不單只是畫……
“收起來便是。”蕭牧收回視線。
嚴軍師斟酌著:“那晏公子那邊——”
蕭牧語氣平淡:“只是幅畫而已。”
“是。”嚴軍師應下之余,又稍有些疑惑。
不作回應,無疑是讓對方左右猜測,留給對方一絲希望,可將軍對于涉及立場之事一貫堅決……當下這般,莫不是還有著別的思量嗎?
近日天色明媚,衡玉午后總喜歡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曬太陽。
秋千是她住進來后,蕭夫人使人現搭的,繩上還綁了漂亮的如意結,真真是將想養女兒的心思細致到了每一處。
秋千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少女裙角下鵝黃繡鞋上鑲著的南珠也微微晃動著。
衡玉仰著臉,望著頭頂開闊的天際。
北地的天空,比京師更多了幾分開曠闊遠,干凈純澈之感,若逢蔚藍晴日,便是只看天邊云團卷舒,也能叫衡玉不厭其煩地瞧上大半日。
日子看似悠閑了幾日,待衡玉的風寒痊愈之時,便到了她的生辰。
這一日天公作美,天氣同樣晴好。
她一早睜開眼,就瞧見了吉吉大大的笑臉:“今日是姑娘的生辰,愿姑娘歲歲平安,年年安康!”
衡玉笑著坐起身,朦朧眉眼舒展地伸了個懶腰。
吉吉很快捧來了一堆書信,翠槐也使人將那幾只遠道而來的箱籠抬了進來——
衡玉將信拆開來,有阿兄嫂嫂的,祖母阿姐的,長公主殿下的,還有韶言的……
信定然是提早到了,專等這一日才送到她手中,定是大家授意好的。
衡玉單是讀信就讀了兩刻鐘余,又心情愉悅地披衣下床,去看那箱籠中的生辰禮。
禮物縱然不見得有多么稀罕貴重,但不管幾歲,人也總是喜歡被喜歡的人惦記著的。
她知道,因她那四年的經歷,身邊之人待她總多了份用心和帶有彌補的疼愛,故而她也一貫允許自己放開了去感受縈繞在身邊的愛意,并為之歡喜夷愉。
早食是蕭夫人命人提早備下的,jing致且有寓意。
比早食更早些的,是女使捧到衡玉面前的新衣——一件丹色做底鑲著銀狐皮毛的披風。
臨近午時之際,晏錦也帶了生辰禮登門,同衡玉說了會兒話,便又去求見了蕭牧,且在侯府蹭了頓午食。
白日喧鬧過后,蕭夫人于晚間特意在膳堂里備了一桌酒菜。
衡玉到時,只見蕭牧也在——只是自愿還是被迫就說不好了。
“我就說嘛,這張狐皮定是極襯阿衡的!”蕭夫人滿眼驚艷喜愛之色,上前拉著女孩子在自己身邊坐下來。
“多謝伯母厚禮。”衡玉臉上的笑意較之初至營洲時,多了份親近。
“一張皮子而已,有甚可謝的!”蕭夫人說話間望向兒子,笑問道:“今日可是我們阿衡的生辰宴,想來該不會有人空手赴宴吧?”
蕭牧微微轉頭看向身側近隨:“將東西給吉畫師——”
竟還真備了禮嗎?
衡玉幾分意外,幾分好奇,因好奇之心過重,乃至生出了些許莫名的期待之感。
那名近隨很快捧到她面前的,是一只朱漆匣子。
蕭夫人難得對兒子目露滿意之色,立即催促道:“說來我倒還不知景時備下了何物,阿衡,快打開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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