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幾輛豪華馬車停在都和縣靠西門的如來客棧旁,一華服男子下車后直奔客棧,身后護衛有條不紊的將客棧團團圍住。
客棧內,秋荷規矩的侍立在樓梯旁,見華服男子進來,恭敬福身,“三爺。”
王敦步子不停,直奔樓上的客房。
秋荷抿了抿唇,低頭跟上去。
許媽媽侍立在客房門口,見來人,笑著見禮,“老夫人猜著三爺今日也該到了,正在客房里等著,三爺快進去吧。”
說著,將門打開。
王敦長的玉樹臨風,在金陵是無人不知的玉面小郎君,正是瑯邪王氏的當家人。
一頭黑發自然披散在身,鳳眸細長,蘊藏著銳利的光芒,削薄輕抿的唇,盡顯冷傲孤清又氣場逼人。
客房門被許媽媽從外帶上,秋荷和許媽媽侍立在外,遲遲聽不到屋里有說話聲傳出來。
秋荷略有擔心,“媽媽,三爺怕是氣大了。”
“氣大了也是擔心老祖宗,不必擔心。”許媽媽看了她一眼,又示意噤聲。
秋荷盯著門又看了會兒,才低下頭。
屋里,王老太太看兒子坐在那一副傲視天下的氣派,忍不住打趣道,“這是哪位惹我們玉面小郎君了?告訴老婆子,老婆子幫你收拾他去。”
王敦皺了皺眉,“母親,你也太過胡鬧,怎能偷偷扔下護衛一人跑到建福寺去?若有差池,豈不是讓兒子自責一生?”
“喲,咱們玉面小郎君也會報怨人啊,真該讓金陵那些小娘子看看你這副模樣,也省著以為你是那天上的仙,不食人間煙火。”王老太太才不管這些,“我為何跑到建福寺?還不是你遲遲不肯成親,我連孫子都抱不上,只能讓玄參老和尚算算你何時紅鸞星動。”
王敦起身,給母親倒茶,“是兒子不孝。”
“看看,只要一提親事,你便是如此不肯多說一句。”
“母親可見到玄參大師?”
兒子就是不接話,王老夫人也知沒用,便也不在糾著這事,“說起寺院,到是發生件有趣的事。”
“能讓母親覺得有趣,定是好事。”
王老夫人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竟遇到一個志趣相投的小娘子,當時走的匆忙,也沒機會多說幾句。”
聽到母親提及小娘子,王敦不往上說。
王老夫人自顧道,“小娘子爬樹動作利落,和我年輕時有一拼,人長的好,心地又善良,可比金陵那些世家的小娘子有趣多了。”
是個會爬樹的?
那便是平民家的小娘子了。
王敦這時方接話,“母親既是喜歡,便讓人打聽是哪家的,叫到身邊多相處幾日。”
“我到是想接到身邊,就怕你又多想是給你找媳婦而想著法的躲著。”
面對母親埋怨,王敦難得露出抹笑意,“母親該知道兒子無成親心思。”
這一回,換王老夫人不愛聽這些了,“你大哥二哥是庶出,我是年歲大了才生下你,都說三十而立,你年輕輕擔起王氏一族,我到寧愿你撂下這一攤子,自己有個小家。”
“大哥二哥一向孝順,母親若喜歡可抱養大哥或二哥的孫子到身邊養一個。”
“不說這個,再說下去我就得被你氣死。”王老夫人瞪了兒子一眼。
王敦也不想惹母親不快,“母親這次過來卻全不是為了見玄參大師?可是為寶哥?”
母親久久不語。
王敦道,“李五讓人帶回來的消息,母親聽到,這才半路繞到都和縣吧?”
“你姨母是我帶大的,誰能想到嫁人之后,再得到消息便是天人永隔,如今知道她生的寶哥活在世上,我怎能不急?”王老夫人紅了眼圈。
“國破家亡,當年壽王一家被殺,下人帶著寶哥逃掉,這些年過去算算寶哥已滿雙十,壽王睿智,寶哥定也不會差到哪去,人能安然活到現在,母親不必太過擔心。李五那邊看到姨母身邊服侍的老人,一路跟隨到和都縣這邊被甩開,許是誤以為是朝廷追殺前朝余孽之人,這才又隱了蹤跡。母親不必擔心,既知道人還活著,兒子定會將人找出來。”
“我哪里等得,也不知這些年那孩子是怎么過來的,只要一想到你姨母年輕輕去了,我這心就疼的厲害。”
王敦見母親一臉疲憊之色,又勸慰一番,待母親情緒穩定,才惹了許媽媽進來服侍。
王敦就在隔壁客房歇下。
他背立在窗前。
秋荷站在身后不遠處,將這幾日發生的事一一道來,聽到母親差點被大樹砸到,王敦的臉上已有厲色。
“李五是你支開的?”清冷的聲音無波,卻讓人脊背發寒。
秋荷只覺脖子一涼,雙腿發軟,跪在地上,“奴婢知錯。”
“回府后自行去領罰。”
秋荷頭磕到地上,面上的惶恐之色仍舊沒有退去,“奴婢知曉,定不會讓老夫人知道。”
見主子不語,秋荷才一身冷汗退出去。
看到走過來的李五,秋荷抿了抿唇,原想上前打招呼,李五卻目不斜視的從她身旁走過。
秋荷咬唇低下頭退開。
李五聽到身后遠去的腳步聲,才輕呼一口氣,眼里閃過抹苦笑,明知秋荷對三爺有意,偏他還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被秋荷所用,差點害老夫人出事。
進客房后,李五跪在地上。
“三爺,寶少爺說時機不到,還不能與老夫人相認。”
王敦沉默良久,“寺院中的事他可知道?”
“寶少爺說當時他就在暗處,不會讓老夫人出事。”
見主子遲遲不再問話,李五才又將外面的情況細細稟報一番,“謝府讓人盯著,如今謝夫人得了信,已經讓人遞了貼子,說明日過來拜見老夫人。”
李五又道,“寶少爺說讓三爺帶著老祖宗盡快離開昇州。”
“臨國蠢蠢欲動,昇州不穩,明日早早起程,至于謝府那邊,讓人信送過去,只說家中有事。”
一番交代之后,李五這才退出去。
次日,天色將亮。
王家一行人便早早起程,待徐氏起來得到消息時,王家車隊已出都和縣,徐氏發了一頓脾氣后,又仔細打扮一番,這才讓人端著熬了一宿的雞湯往竹院去。
人才進竹院,便見到呂施施身影進了正房。
徐氏臉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問道,“呂家小娘子這幾日都是這般早過來嗎?”
正提宛竹提了早飯回來,恭敬的回道,“呂家娘子原是為未婚夫在寺里做三期,聽聞二爺病了,這才急著下山,今日是來與二爺辭行去寺里的。”
徐氏笑道,“她到是個重感情的,這時還能趕下山來。”
這話宛竹卻不敢接,在徐氏身后跟著進了屋子。
屋子里呂施施正說著去寺院的事,“耽誤兩日,眼下見二爺需要養著,小女便先上山了。”
“安排馬車送呂家娘子上山。”謝衡吩咐一旁的盧植。
“回主子,馬車已經安排好。”
呂施施笑了笑,又往謝衡那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才道,“那小女就不打擾二爺休息。”
恰巧這時徐氏進來,聽到呂施施道別,眼里的厲色才漸退下去。
呂施施又和徐氏見禮,說明要去寺里,徐氏也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呂施施才離開。
徐氏親自去桌子將湯盛出來,“讓人小火熬了一晚,味道正好,你氣血虧,要好好補一下。”
“兒子多謝母親。”
一聲兒子,徐氏臉上的笑僵硬了一下,“自家人客氣什么。”
“府中事多,母親還要為兒子操撈,是兒子不孝。”謝衡由盧植扶著,雙手作揖。
徐氏想上前扶,謝衡已起身,她微抬的胳膊又僵硬的落下去,“你這孩子,總是這樣知禮,你大哥要是像你一樣就好了,偏他是個混不吝的。”
謝衡站在那,笑道,“在母親眼里,不論何時,我們都是孩子。”
徐氏臉上的笑已經維持不下去了,借口還有帳目未看,沖沖離開。
她人一走,不用謝衡交代,宛竹便上前來,將那雞湯撤下去。
謝衡坐下慢慢喝著白粥,“相國府女眷回家省親,可到上元縣?”
“兩日前已到上元縣吳家老宅。”
謝衡放下手里的羹匙,“準備馬車,明日去莊子上休息。”
又交代道,“大爺既關心我,便給他透個信,說我有意吳家小娘子。”
盧植應下,卻又懵了。
哪個莊子?
了愣了一下,便明白了,主子上一句問了上元縣,自然是離上元縣最近的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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