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車隊到底是停了下來。
無他,崔玉珠正在馬車里大發脾氣!
此時此刻,貴女的修養都控制不了她的暴躁,滿心都是痛苦——
畢竟,腳掌骨肉對折,誰都受不了的!
隊伍里隨行的醫師雖然有些手段,可大凡看病,最怕遇到這樣的病人。輕又輕不得,重又重不得,雖說醫師是拿銀子養著的,不能隨意打殺,可主家真的給了氣受,他們難道還能有個公道嗎?
醫師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使不出來呀!
此刻,崔玉珠就在尖聲叫道:“我不要你這個方法!給我重新想!”
一時乒鈴乓啷,東西又直接砸了出來,碎裂的瓷片狠狠刮上前頭駿馬的后背,馬兒吃痛,不由高高揚起了脖頸!
嚇的駕車人趕忙牽制,一身冷汗。
崔天瑯便只能停下來。
到底是親妹妹,日后倘若嫁得高門大戶,二人還要相互扶持呢,且他也有些私心——
“醫師,我崔家供奉你多年,日常無非是有些頭疼腦熱的小病,如今真的需用上你了,你可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呀!”
大夫渾身一顫,再次勸阻道:“公子,勞煩勸告小姐,不可再拖延了!”
“小姐腳掌本就對折,骨頭斷裂十分嚴重,如今便是仔細花費功夫清理碎骨,再一一對準都是千難萬難!若還想要皮肉重新長得無瑕,除非有靈術,否則絕無此等可能!”
這話一說,崔天瑯的面色也不好了。
馬車里的崔玉珠卻心想:那兩個狗奴才不知從哪里學來的妖術差點害了他們,但是有句話倒說得對——
“倘若腳掌對折,以后豈不就是三寸金蓮了?”
這么一想的話,反正骨頭都已斷了,何不順勢就按照如今對折的姿態,好好養護呢?
只這醫生老頑固,總是念叨著什么骨頭會刺壞皮肉,哪怕完好無損以后也不能行走種種……
娉娉婷婷,楊柳擺腰,走路便是要這顫巍巍的jing髓!
更何況,她千金大小姐,便是日后少行走又能怎樣?
崔玉珠想到這里,越發心狠了——痛都痛了,還不如讓自己更好看些!
且不說老醫師愿不愿意這樣做,便是崔小姐的要求,他也萬萬做不到啊!
“公子,小姐的傷不能再耽誤了啊!”
可如今攔著,讓他隔著錦布治傷,去除殘骨甚至只能剪開一點縫隙……
“恕老夫無能為力!”
便是大羅金仙,怕是也滿足不了這個要求!簡直荒謬絕倫。
醫師生著氣,一腔仁者心滿是苦悶,卻不知崔天瑯如今看這老醫師,也不甚順眼。
原因便在他的傷處。
那兩個會妖術的仆從竟這樣狠辣,為了能夠成功換魂,竟讓他日后都……
他不禁揉了揉額頭,這記憶回想起來便十分痛苦,便是那村子里破敗的農家小院,回想起來都很不滿意。
便覺得自己脂油蒙了心,怎么偏挑這樣一處農戶去住呢?!
若非如此,又怎會被下賤奴仆所傷!
再低頭看看自己胸前胯下的白布,還有如今只能半躺在軟轎中的模樣,他不由心中恨恨——
杖殺的痛苦還要自己來承受,可惜了,竟讓那兩人瀟灑死去,該挫骨揚灰才是!
而如今自己最致命的傷處……
崔天瑯面色陰狠。
男人傷到那里,實在是無法言說。
雖是第一時間救治了,可胸口如今隱隱泛白,顯然是有熱癥。只不過醫師頗有手段,如今幾貼藥下去,勉強控制住了,可不舒服還是不舒服的。
再加上自己腹下,那不可言說之處的痛苦……
這醫師無能,只是貓抓而已,憑什么說日后好不了?
倘若這消息傳出去,崔府中哪還有他的容身之處?
可話是這樣講,崔天瑯心中也不是沒數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要有個強有力的支持者。
崔玉珠作為他的胞妹,長得又花容月貌,如若能再加上一雙顫顫巍巍的金蓮……
不說別的,新道學中定有人求娶,到時候天下聞名,新道學若得陛下青眼,何愁自己沒地位?!
因此,他臉色也很不好看:“醫師既然沒什么本事,那便聽我妹妹的吩咐吧。”
又彎腰安慰崔玉珠:
“玉珠,你有這樣的心性,為兄很是欣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后必成大事。”
“再有一日,咱們便能到達赤霞州,城中好醫師多的是,你且再堅持一下,到時候必能找到合你心意的醫師或醫女!”
他心中有想法,崔玉珠何嘗不是呢?
她也知道了哥哥的傷處,一個成了廢人的哥哥,日后如何才能給她扶持呢?
還是需要自己多做籌謀才是。
為此,斷骨之痛,她自然是能忍下的!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俱是給出了一個勉勵對方的笑容。
而兩名護衛卻悄悄攙扶住醫師,送他至后頭的馬車上。
——說不得,等到赤霞州時,清楚了解兄妹情況的醫師便要急病去了,如今可要看緊點。
畢竟,不能隨意杖殺嘛!
但這么一折騰,崔天瑯的傷處也不是很好受了。
天邊濃云卷起,之前些微的暮色漸漸被黑沉沉的云所替代,風越發的涼爽,也越發的大。
崔天瑯便是不會看天氣,也曉得之前護衛說的對,夜里怕是要變天了。
他這樣的傷處,倘若沾了雨水發起高熱來,還不知要受怎樣的折磨呢?
最終只是一咬牙:“行了,拿伯父的名帖,進驛站休整。”
又想起自己的錢早在出發時便被兩個下賤仆從偷偷揮霍掉,不由越發憤恨。
好在行李中值錢的東西不少,他們拿些備用的普通釵環佩玉,也多少能擋些影子。
此處驛站遠比橘洲前方那個驛站要更加壯闊些,此刻車馬緩緩入內,因是得了一枚銀墜子賞錢,驛站的驛夫卸起門檻來都格外有力,而后才引著車馬緩緩入內。
不多時,行李便塞滿了半個庫房,牲畜也占了大半空間。
風,越發大了。
崔玉珠和崔天瑯乘著軟轎被人抬進一樓的闊院中,仆從們遮掩著眾人的目光,彼此心中都各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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