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她妹妹的這次事件給了她啟發。

她覺得，如果張瑜被人侮辱的事件可以做成一個專題報道的話，估計可以把瀕臨解散的報社重新拯救回來。

只要報社起死回生，張媛也就有了收入，不用再過這么苦的日子了！

主意一打定，張媛第一步便是尋找線索和目擊證人。

當然，張媛也嘗試過報警，但警方以‘約p事件有悖公序良俗’為由，不予立案，所有人都認為是這個女孩子自作自受。

張瑜的價值觀和社會宣傳的價值觀幾乎一致，她也認為，只要女孩子不潔身自好，無論出現怎樣的后果，都是女孩子的報應。

奈何家里錢不夠，不然她也不會想到這種辦法來打響自己的知名度。

‘張瑜在線尋找兇手，知情者還望幫忙’的直播間悄然開播。

直播的第一期，就是她攔住溫意的去路，讓她提供線索的鏡頭。

在鏡頭里，張媛一直利用溫意來賣慘，不斷地訴說自己是如何的不容易，并且將溫意的冷漠的嘴臉展示給觀眾看。

同時，剪輯的視頻里也出現了張瑜。

在鏡頭下的張瑜完美的詮釋了何謂‘潔身不自好必有殃災’的典范，為了博取大眾的眼球，也為了迎合社會的三觀，她不斷地強調‘妹妹是罪有應得，但自己是無辜的’這樣的言辭。

還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想到這種方法，只求施暴者能夠出來給予一部分賠償，其他的不予追究。

這則小視頻很快火遍全網，所有人都在口誅筆伐張瑜，也有相當一部分人痛斥溫意。

被全網攻擊的事情很快傳到了溫意的耳朵里。

她拿手機日常刷新聞，沒想到，今天的頭版頭條居然是她自己。

看到視頻里的自己，溫意一開始還不相信，等看到醫院的背景色和長廊，才想起來，這就是自己去做基因篩查的那天。

她看了眼文章的來源，源頭是一個名叫‘無線新聞’的媒體，往搜索欄里輸入‘無線新聞’幾個字，立刻有大量有關張瑜的事件的細節跳出來。

看完這些文章，溫意氣得腦殼疼。

以前沒什么感覺，她在外游蕩那么久，也遇到過奇葩，但大部分都是心腸不算壞的。

可是，在這樣的專欄里，她瞅見了一個時代的惡意。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怎么可以這樣說別人！”

溫意氣得牙直癢癢，恨不得順著網線把這個叫‘無線新聞’的平臺給打一頓。

明明是溫如海作的孽，為什么全網都在討伐這個女孩子？

盡管人家女孩子有不對的地方，但不代表就可以無視她身上遭受的不公正。

這個世界的司法機關死哪兒去了？人都被折磨成那樣了，竟然還說‘這種女人不配立案調查’這種話！

她在這個世界呆的越久，越覺得這里的人過于病態。

還有那個張瑜的姐姐，身為姐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說出這樣的話，簡直不可思議。

而更難以置信的事還在后面。

因為溫意曾經向張媛默認過自己是張瑜的同事，于是，她也被圍觀群眾打上了‘壞女孩’的標簽。

也恰恰是這個時候，溫意和張瑜在電梯里彼此交談的監控錄像不曉得被誰給挖出來了，經過眾多知名人士的推波助瀾，溫意成功的背上了‘她是兇手’的罪名。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隨著事件的發展，故事的走向朝著越來越迷的方向發展。

而張媛本身文筆不差，編故事能力一流，她嘗到了互聯網帶來的巨大流量的甜頭，開始變本加厲，罔顧實事求是，不斷地編造各種能夠刺激他人眼球的謊言。

輿論不斷發酵，沸沸揚揚的‘全民破案’的熱詞終于傳到了溫如海的耳朵里。

而溫如海的反應倒是挺讓溫意意外的。

當晚，溫如海破天荒的推掉了一系列會議，早早地回到梅莊園，準備和溫意一起吃個晚飯。

自從那天剛回來的那晚吃過晚飯后，溫意便沒再和溫如海共用過一個餐桌，因此，當溫意走下樓，看到飯桌旁坐著的溫如海，她還挺驚訝的。

“你怎么回來了？不用開會嗎？”

溫如海手里拿著手機，像是在回著什么消息，看到溫意下樓，抬頭看了她一眼。

“不會喊爸爸了？”

溫意乖巧的喊了聲‘爸爸’，在他對面坐下。

兩人落了座，廚師把晚飯端了上來，很簡樸的兩碗面條。

溫意拿起筷子，開始吃面。

溫如海也沒嫌棄這樣的晚飯簡陋。

其實，這頓面條真的不算簡單，只是看上去簡單而已，但是它的湯料都是用十幾種蔬菜、雞湯、鮮美的菌菇和各種少見的香料熬出來的，哪怕頂級料理館也做不出來和吃不到。

溫意吃著面條，連連夸口。

“嗯，這面條，勁道，味兒正，比我在青青草原河畔吃得面條都香。”

廚師被溫意這么一表揚，臉上笑瞇瞇的，他想說一下配方，卻被溫如海使了眼色。

廚師會意，便回避了。

溫意看到廚師走了，也沒有多在意。

她漫不經心的問：“有什么話要說嗎？”

溫如海輕‘嗯’了一聲。

接著說：“你的那些負面報道我都看到了。”

溫意停下筷子。

她以為渣爹要批評她，沒想到...

“放心，我已經讓人處理了，最遲明天，那些新聞都會消失的干干凈凈。”

這回，溫意詫異的看著溫如海。

這算是她爸爸為她做了件大事？

溫如海是要立護女狂魔人設了？

溫意還沒來得及感動，溫如海接下來的話讓溫意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

“吃碗面，你和我的人接洽一下，他們會教你怎么處理這些負面消息。”

溫如海看著溫意，嘴角勾了勾，原本斯文的面孔一下子多出一道邪氣。

“另外，你也要學會怎么對付這些人，比如，如何做好趕盡殺絕。”

溫意變了臉色：“什么意思？我沒有聽懂，什么是趕盡殺絕？”

溫如海把筷子拿在手里把玩。

“所有對你不利的，或者有可能對你不利的，或者已經對你不利的，沒必要施加同情。你要正視自己的權力，要明白這群如同蛆蟲蒼蠅一般的人都是可以隨時捏死的。”

“就像這次，這位張媛女士，她鬧得滿城風雨又如何，你只要拍拍手，她就能尸骨無存。”

“溫意，你要學會使用你的權力，”他輕笑，目光灼灼，“這可是我賦予你的，最讓人心動的東西！”

溫意脊背發寒。

凌駕于權力之上，隨意的任性妄為，這種感覺實在美妙，又實在危險。

權力，仿佛被劇毒涂抹過的鮮花，會輕而易舉被它撲鼻的芳香吸引，最后死在它的美艷之下，化作一抔花泥。

在沒有變成花泥之前，所有的人都覺得這朵花可以任意的采摘，直到被花刺扎了手，最后不甘又遺憾的離開人世。

溫意手緊緊握著筷子，她問：“如果我拒絕呢？”

溫如海對于溫意的拒絕并沒有太多驚奇，算是意料之中。

畢竟，這個女兒，是個不容易被誘惑的。

他把面碗放到自己的面前，拿筷子戳了兩下，才說：“那么，我會放手，甚至，會加速敗壞你的名聲，你很可能會成為這個國度的公敵。”

“我不會施以援手，只會落井下石，你將遭遇一個國家賦予你的黑暗！”

手中的面碗散發著醉人的香氣，但溫意已經無心吃上一口了。

溫如海要她去欺負人，讓她學會反殺，并且，這種反殺是建立在合理的社會需求上的。

張媛那么說她、那樣寫她，破壞她的名譽，損害她的權益，這樣的人確實該死。

而且，溫意也很有報復心理，她一個人躲在屋子里，看到網上鋪天蓋地的侮辱性的言辭時，也真的很想動用手里的一切全力把這幫人宰了。

可，這是現實世界，并不是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

如果毫無道德標準，完全癲狂的行事，喪失基本的理智，那她和溫如海又有什么區別。

再說了，懲戒了一個張媛，難道問題就解決了？

一個張媛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個張媛活著，她只能不斷地沉浸在權力的海洋里，與這些人斗智斗勇。

也許，這就是溫如海的目的吧！

溫意腦子里想了很多，走馬觀花一般，浮現了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面。

有醫院遇到張媛姐妹的畫面，也有面對網暴時的酸澀，還有感慨溫家的權力之大...最后，溫意放下筷子，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用她從未有過的鄭重的口吻說話，并且看著溫如海，眼神是悲愴的。

溫如海看到溫意的目光，他感受到，自己被可憐了。

溫意說：“爸爸，這里，已經沒有法律了對嗎？所有的一切，都是您說了算，對嗎？”

溫如海不曉得溫意要表達什么。

但不妨礙他說出他的心聲。

“溫意，法律只會約束我們，用來約束的東西，要來何用？”

“不過，法律這東西也有效用，它至少對普通人有效，可以盡力維持公平的假象，便于社會的安定。”

溫意搖搖頭，她表達了自己不同的見解。

“爸爸，你想打破你所蔑視的枷鎖，而我，卻想被這枷鎖一直捆綁著。它鎖住的，不僅僅是道德的底線，還有你已經丟失掉的人性啊！”

溫如海聽了這話，很難高興，他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的變差了。

“你是在說我泯滅人性？”

他提高音量：“那么...這些人呢！”

他把手機往桌上一扔，溫意眼瞥見到很多網友惡毒的回復，這些詰罵都是沖著她來的。

“這些人，值得你為他們保留道德？你說道理，他們會聽？你闡述真相，他們會在乎？”

“不，他們不會，只有血光之災和過硬的槍炮，才能叫他們閉嘴和害怕！”

溫如海聲音越來越大，他又要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了。

“我幫助這個世界維持安定，我讓大家豐衣足食，有什么不好？我不過收取我所付出的產生的零星的利息而已，怎么到你嘴里，就變成了泯滅人性？是我讓那個女人貼上來的？我讓她意識到世間的險惡，何錯之有！”

說到最后，溫如海已經暴虐的站了起來，他狠狠地把一碗上好的面砸到地上，霎時，白花花的面團散落一地。

溫意搖搖頭，她的情緒也很不好，她渴求的東西，是溫如海無法理解的，也是溫如海無法做到的。

世界很丑嗎？確實丑陋。

但要把它毀掉嗎？

溫意自問做不到。

她漂泊了這么久，見識過善意和溫暖，還遇到了汪福年和陳荷，讓她體驗到了一個完整的家是什么感覺。

無可救藥的，不是百姓，而是引導百姓走向極端的管理方式，是不合理的制度。

失去法律枷鎖的制度，讓法律成為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武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只應存在舊文明里，而非貫徹于文明發達的當下。

所以，溫意用悲憐的目光看著溫如海，她在慨嘆，一個人站立于權力的巔峰，jing神混沌，看不清立根之本，著實可憐！

溫意也站起了身，并沒有嘗試說服溫如海，也不再理會網絡上的喧囂。

溫意默默轉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系統2號一直在暗處看著她，莫名的，他有些辛酸。

無奈的轉身，這一幕，與多年前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系統2號又想起了一個畫面。

那是個秋季，滿山紅葉，菊花盛開。

也有一個人，遺憾的轉身，他孤獨的走到一口湖泊旁，將隨身攜帶的幾十枚勛章全部拋入水中。

它聽那人說過，他說，那些勛章都是國家頒發給他的，因為他守住了人民的財產、守護了祖國的疆土、捍衛了民族的尊嚴。

現在，他要把祖國給予他的榮譽全部扔掉。

因為，這些榮光已經不配再存在了。

它，變質了！

蒼老的聲音在幼小的孩童耳邊響起。

“我的使命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你也要貫徹下去，這是我們穆家的信念，你一定要牢記！”

穆家...

穆家...

系統2號恍然記起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穆懷微。

有個人，名叫穆懷微。

似乎...死了...死得慘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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