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奶奶”雖輕，可聽在殷老夫人的耳朵里，卻猶如驚雷落下，頭皮都幾乎炸裂了開來。

像是有電流過體，驚濤駭浪一般沖擊著心神，連指尖都在發麻。

她呆呆地看著司扶傾。

目達耳通如殷老夫人，此時竟是連話都不會說了。

殷秋實也如遭雷擊。

他會專門和殷老夫人提起司扶傾的長相，確實是有著司扶傾和殷北辰相像的緣故在其中，可更多的也是他思念殷北辰過度，不得已找了一個精神寄托。

就連殷秋實本人都沒有想到，司扶傾竟然真的是殷北辰的女兒！

“秋實啊，這、這孩子叫我什么？”半晌，殷老夫人才有了反應，她抓住殷秋實的手，用力極大，聲音里還帶著不可置信，“你聽見了嗎？她叫我什么？”

殷秋實喉嚨滾了滾，更咽了一下，老淚縱橫：“老夫人，您聽得沒錯，她叫您奶奶，奶奶啊！”

他們有小小姐了！

殷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她迫切地上前兩步：“孩子，再叫一聲，可以嗎？”

司扶傾握住殷老夫人伸過來的手，很輕地笑了笑，聲音堅定：“奶奶。”

年庭初也同她提起過殷老夫人，并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里，殷老夫人要排在第一位。

少年喪夫，中年喪夫，老年喪子。

殷老夫人這輩子都過得很苦。

但她的天賦很好，超a級進化者，殷家重點培養的對象。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慘案，殷老夫人的地位在殷家是無可撼動的。

可年庭初不能回去，也不能聯系殷老夫人。

沒有足夠的實力，也沒有足夠的勢力，只會給殷家再一次帶來滅頂之災。

他已經不可饒恕了。

如果再傷到身邊的人，年庭初無法原諒自己。

“哎！”殷老夫人喜極而泣，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司扶傾，“長得真像北辰，氣質也像，是我孫女！是我的孫女！”

這二十多年她一夜都沒有睡安穩過，夢里總是一片鮮血淋漓。

夢里她看見殷北辰滿身是血，對著殷家的方向遙遙一拜，以謝族恩。

她也聽見他說：“今日之事，皆是我一人所為，我殷北辰自愿脫離殷家，除姓除名，日后所行之事，與殷家再無半點干系！”

“北辰，拜謝諸位，請不要再為我和堯年無辜傷亡了。”

殷北辰和殷堯年被逼脫離殷家，殷家的長老團也死傷了大半，可那些人還是沒有罷手。

這是殷老夫人這一生所不能承受的痛。

“瞧我情緒太激動了，嚇到你了吧？”殷老夫人擦了擦眼淚，她聲音還在發顫，“我看你名字的時候，就知道你肯定和北辰有關系，你爸爸他……他還好嗎？”

司扶傾沉默了一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低聲說：“叔叔很想你，這么多年，他一直都很自責。”

“他自責什么！該自責的是我。“殷老夫人雙眼通紅，“是我實力太弱了，連我的兒子都保護不了。”

說著，她眼里只剩下了一片狠戾：“該死的是當初那群人！”

兩兄弟在《永恒》里殺了兩個玩家，還是因為對方太過橫行霸道，咄咄逼人，故此無奈之下才出手。

殷北辰和殷堯年不僅天賦好，實力進展飛速，人格修養方面也沒有落下，并不像一些進化者那么嗜殺。

在全息游戲死亡并不代表真的死亡了，最嚴重也只是賬號會被永久禁止登錄。

就算是六星玩家也無法像鬼谷之主這樣強大的npc，擁有著把玩家變成植物人的武力。

可那群人口口聲聲拿著“殺人償命”的言論，逼殷北辰和殷堯年自裁。

哪怕兩兄弟刪除了《永恒》的賬號，他們也依然不放過。

司扶傾閉了閉眼，瞳底是一片寒涼：“我會報仇的。”

“你爸爸呢？”殷老夫人還是沒忍住又問，“他……他真的、真的……”

話到這里，她卻是說不下去了。

不敢說，也不敢問，怕得到的結果不是她能承受住的。

“若父親死了，我必會手刃兇手。”司扶傾眼神平靜，“若他還在某個地方，我會找到他，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殷老夫人身子一震：“好，奶奶陪你，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短短和司扶傾交流這一會兒，殷老夫人又重新有了動力。

至少希望還有，沒有被徹底粉碎。

哪怕只是一點，她都不會放棄。

“奶奶怎么來墨城了？”司扶傾問，“殷家一般不會來這里吧？”

殷老夫人握著她的手在石桌旁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我此次來墨城，是因為殷家得到了一塊珍稀金屬，這塊金屬到我手上了，我就想請墨家幫忙打造成兵器。”

進化者中有兩種觀點。

一種是進化者本身就擁有進化基因，這是自然的饋贈，人類進化的最終方向，他們只需要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就可以站在巔峰。

另一部分進化者認為，就算進化者再強，也是肉軀凡胎，更要利用兵器來提高綜合實力。

持第二種觀點的，基本上都是b級以下的進化者。

殷老夫人倒是沒有那么看重進化者基因，只要能夠增強實力，什么手段都可以。

“不過現在兵器已經不重要了。”殷老夫人握緊司扶傾的手，再一次流下淚來，“奶奶能見到你，已經是最大的福了。”

上天還是憐憫了她，給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多想將她的命舍去，換孩子們的平安。

“堯年現在在什么地方？”殷老夫人平復了一下呼吸，急切地開口，“傾傾，我們現在就過去見你叔叔吧？”

“奶奶，你身體剛恢復，先休息一天。”司扶傾說，“明天我們再去。”

“是我急了。”殷老夫人一拍腦門，更擔憂，“傾傾，你現在是頂流明星，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司扶傾笑：“我會盡我可能保護我身邊的人，賭上我的命。”

“胡鬧，你奶奶我還沒死呢，身體也硬著呢。”殷老夫人怫然不悅，“你再說這種話，是想把我提前氣死嗎？”

司扶傾抱著她的胳膊，蹭了蹭：“是啊是啊，我奶奶可厲害了，等著奶奶保護我呢，秋實爺爺，里面有房間，讓奶奶進去休息吧。”

殷秋實連忙送殷老夫人去臥室。

殷老夫人的情緒全部平復下來后，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中。

司扶傾替她壓了壓被角，這才走出去。

外面是晴天，陽光熱烈。

她抬起頭，手按了一下眼角，指尖是一片濕潤。

有挺拔的身影在這時遮住了耀目的陽光。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低聲：“還好嗎？”

“好著呢。”司扶傾揉了揉眼睛，“我有奶奶了。”

郁夕珩微笑：“恭喜。”

司扶傾緩緩地呼吸了幾下，問：“九哥，你認識的人多，了不了解殷家當年的慘案？”

殷家慘案發生的時候，她剛被夜挽瀾撿了回去。

后來她與奧吉莉婭·洛特巴爾談起三大進化者家族，這位進化者聯盟的超a級進化者也對此諱莫如深。

司扶傾原以為她和殷家不會有什么關系，可她重新蘇醒了，有了新的家人。

“有一些道聽途說。”郁夕珩淡淡，“但具體內幕，恐怕連殷家自己都不知道。”

司扶傾沉默下來：“是啊。”

毫無邏輯可言。

但這種人殺人，往往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明天我跟奶奶回安城。”司扶傾說，“我先給節目組請個假。”

她打電話給秦導告假。

趁著殷老夫人休息這段時間，司扶傾加緊一切時間工作，她和姬行知也確定了出演《鎮國女將》的事宜，隨后回復路導。

“路導，我重新找了幾個人。”司扶傾懶洋洋，“他們雖然不是演員，但絕對適合角色，包您滿意。”

“噢，你找的我當然放——”路導點了點頭，但下一秒突然反應過來，“不是演員？！”

“也不是明星。”司扶傾說，“素人，但長得都很不錯，路導放心，絕對萬無一失。”

路導：“……”

他有些憂愁地和桑硯清聯系，并將司扶傾找了幾個素人來飾演重要角色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路導，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家藝人。”桑硯清安慰他，“除了一些太過離譜的話，她說的您都可以信。”

還有一句話，桑硯清沒說出來。

只要提前保護好自己的心臟就可以了。

路導被嗆了下：“還有什么你都覺得太過離譜的話？”

桑硯清只得開口：“譬如她說她是云瀾的轉世。”

聽到這句話，路導沉默了一下：“其實也不算太過離譜，你看她復刻《永生花》結尾那個片段，即興表演啊，都跟原版一模一樣。”

“如果給她一個現場，讓她醞釀一下，她可能比原版還要好！”

桑硯清：“……”

確實。

所以《職員誕生記》這則番外篇上映之后，聯系她的導演幾乎可以說是鋪天蓋地涌來，影視劇本子都快把她淹沒了。

桑硯清現在已經完全信司扶傾可以超過云瀾。

但轉世這樣的說法，委實過于奇葩。

路導笑了笑：“桑女士，你這是找到了一塊寶貝，我也算是撿便宜了，能夠請司老師來演我的劇。”

路導既慶幸又后怕。

他也知道在司扶傾復刻《永生花》的結局片段后，必然會有更多的導演去請她。

還好他們早早定下了司扶傾，簽了合同。

司扶傾的熱度更高后，也并沒有恃才放曠，趁機提出漲片酬。

路導很欣賞這樣的演員。

“也是路導的劇讓我們傾傾感興趣。”桑硯清也笑，“這孩子喜歡歷史，她喜歡做的事情，她都會做到最好。”

“我能看出來。”路導深以為然，忽然間又眉飛色舞起來，“其實我覺得我的想法有時候也挺離譜，我都覺得司老師見過江照月真人，演得太好了！我認為歷史上的江照月就是她演的這樣！”

桑硯清：“……”

當導演的，想象力就是龐大。

看來路導的心臟承受能力會比秦導高一點。

她可以放心了。

殷老夫人起得很早，司扶傾也收拾好了行李：“奶奶，我們走。”

殷老夫人挽著她的胳膊，是護犢子的架勢。

殷秋實哭笑不得地跟在后面。

三人出了院落，穿過墨家機關城。

校場上，墨楚儀正在和一個中年人交流。

中年人叫殷思信，也是殷家來的，比殷老夫人晚了一天。

他正漫不經心地聽著墨楚儀降解墨家暗器，目光一轉，瞬間死死地定在了司扶傾的身上。

原本司扶傾的這張臉并未給他帶來多大的沖擊，畢竟世界上不是沒有長得像的人，殷北辰樣貌極佳，好看的人也都是相似的。

研究表明，由于影響面部五官的基因數量是有限的，地球上有至少有七個人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殷思信自己就遇到過。

但當殷老夫人以一種很緊張的姿態護在司扶傾面前時，殷思信瞬間明悟了一切。

殷北辰的女兒！

害得殷家死傷了不少高手，到現在還得屈居于洛特巴爾和朽木兩家的罪魁禍首！

殷思信只覺得不可思議。

殷北辰當年竟然沒死？

不僅沒死，竟然誕下了后代？

殷北辰是s級進化者，后代也不會弱。

殷北辰若是沒死，以他護弟弟的性格，殷堯年也絕對沒死！

短短一秒的功夫，殷思信的腦海里已經過了無數信息。

他絕對不能讓殷北辰和殷堯年回來，否則他們這一派地位不保，殷家說不定會再一次招來禍患。

殷思信眼神冰冷，對殷老夫人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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