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昏暗，如夕陽后的暮色般暗沉沉的。

馮思玥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張桂紅身后，兩人一前一后的往家走。

張桂紅這月以來心情都很不錯，馮思玥放了暑假，在她所工作的酒店做了一個多月的臨時工，今天正好發了工資，比往常多發了一千二百多塊，她自是心花怒放。

“思玥，冰箱里還有豆腐和茄子，一會兒你蒸點米飯，再炒兩個菜，家寶肯定餓壞了。”

今天兩人加班做活太晚了，張桂紅很擔心自己的寶貝兒子馮家寶在家餓到。

馮思玥應了一聲，隨即垂著頭悶不吭聲的繼續走路。

張桂紅捶了捶做了一天辛苦活而疲累酸疼的腰，扭頭看了一眼低著頭走路的馮思玥，眼中閃過不喜和嫌棄。

這丫頭從小到大就這樣，悶不吭聲死氣沉沉的，一點都不討人喜歡。但有一點還算讓她滿意，那就是聽話，讓她干什么她干什么。

兩人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燈下拉出長長的陰影。

小區破舊，道路兩旁的樹倒是長的繁茂至極，不過就是衛生不太好。

這個天氣，在距離垃圾桶旁五十米遠的地方就能聞到餿臭味。

馮思玥和張桂紅皆在路過垃圾桶時屏住呼吸快速遠離。

樓道內有股陰暗潮濕的味道，樓梯坑洼不平，燈也年久失修，根本就不亮。

二人進門后，還沒把東西放下，次臥的門被打開，馮家寶肥碩的身軀從內走出，他不滿的大聲嚷嚷道：“你們咋才回來！我快餓死了！”

張桂紅趕忙推了馮思玥一把，“你快去炒菜蒸米！”

“今天給你買了一只烤鴨，你先墊吧墊吧。”

張桂紅把手上提著的烤鴨放到木桌上，殷勤的去狹窄的廚房拿筷子拿碗。

馮家寶早就習慣了他媽這樣對他的態度，在整個家里除了他爹，他是老大、比祖宗還金貴的認知已經刻進了他的骨髓中。

馮家寶和大爺一樣，趿拉著鞋子坐到了有些不平穩的桌前，拿著筷子吃了起來。

馮思玥對這一幕視若無睹，她早就已經習慣他這位哥哥在家超然的地位。

家中所有活是她的，馮家寶是兒子，合該享受家里最好的一切。

桌上的烤鴨，根本不會有她的份，哪怕今天張桂紅奢侈的買了一只烤鴨還是因為多出來的一千多塊錢，那色澤油亮的烤鴨也不會有一塊進她肚里。

冰箱是張桂紅淘回來的不知道的幾手貨，空間內有股非常難聞的味道。

將豆腐和茄子拿出，她熟練的開始淘米、洗菜、切菜、打開煤氣罐炒菜。

馮家寶坐在桌前大快朵頤，張桂紅去了他的房間將臟衣臟襪內褲等全都收拾出來，堆在了小衛生間的大盆中，留著吃完飯讓馮思玥全部洗掉。

收拾完馮家寶的房間，她又回了自己房間，收拾出來一堆馮大富和她的該洗的衣物。

張桂紅忙進忙出的收拾臟衣服時，門再次被打開。

馮大富帶著酒氣的走進來。

馮家寶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非常雞賊的放下筷子，趿拉著鞋子快速回了房中，將門關的緊緊的。

馮大富看了一圈，聞到了烤鴨的香味，臉色當即不好看了起來。

他揚聲罵：“張桂紅，昨天我問你拿錢，你說沒有，今天你倒是有錢買烤鴨了！”

張桂紅聽到馮大富的聲音時心就提起了，她知道自家男人是什么脾氣，也不敢上前，干脆蹲在狹窄的衛生間中洗起了衣裳。

馮大富見沒人應聲，罵罵咧咧幾句，干脆坐到了桌前，就著馮家寶用過的筷子吃了起來。

他回來時胳膊下還夾著一瓶白酒，是他今天和人在外喝小酒時順回來的。

一口肉一口酒，很快人就變的醉醺醺，理智接近于無。

張桂紅沒再聽到馮大富的罵聲，松了一口氣，洗了幾件衣服躊躇著從衛生間出去，看到他拿筷子夾肉的情形，立馬不滿道：“你少吃點，你給家寶吃完了，他還吃什么！”

張桂紅若是看見了在馮大富手臂一側的白酒瓶，肯定是有多遠躲多遠了，哪還敢不讓他吃肉！

“噔”

酒瓶重重放在桌面上的聲音，嚇了張桂紅一跳。

走的進了，一股酒臭味撲鼻而來，她心叫不好。

然而已經晚了，馮大富三步并作兩步的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口中罵罵咧咧，“老子吃口肉還不行了！你個昨天說沒錢，今天就有錢買烤鴨了！看我不打死你這個”

不過片刻張桂紅就被揍的鼻青臉腫，看著雙眼赤紅的馮大富，心中是一陣一陣的抖。

“思玥！思玥！”

張桂紅大聲喊叫，想要將在廚房做飯的馮思玥喊出來替她挨這頓打。

她知道，馮大富不喝酒清醒的時候還能和他講道理，雖然他不一定會聽，但好歹不會把人打到半死。但只要喝了酒，十有八九會失去理智，把人往死里打。

這么多年，她管不住他喝酒，又生怕他喝酒，一直提心吊膽的。

廚房中炒菜的聲音雖然不小，但馮思玥還是能隱隱約約聽到外面的聲音。

她將氣灶關閉，僵立片刻，還是推開了門出去了，她手上捏了一個搟面杖。

她知道張桂紅這時候喊她做什么，好聽點是讓她救她，難聽點就是替她挨完這頓打，讓她爸打累打夠。畢竟這些年她都是這么過來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對張桂紅的心疼在馮大富一頓又一頓的毒打后消失的所剩無幾，她已經長大了，也明白，真正心疼孩子的母親不會讓孩子受那種罪。

她能忍張桂紅的偏心，以前被打時她心疼她，可她為什么會這樣對她！

張桂紅對她的關心也都是在她替她挨了打后才會展露一二。

小的時候她還能自欺欺人騙自己她媽是愛她的，是關心她的，可現在，她的心早就死了。甚至不止一次的問上天，為什么要讓她誕生，在世間受苦。

心里恨歸恨，怨歸怨，面對親媽被打得慘叫，她還是不能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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