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遠行微微一愣,沒再說什么,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還穿著這身喜服呢,先回去把衣服換下來再說吧。”
看他的樣子,他也愿意告訴他們,余尋歸在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了。
時顏嘴角一揚,道:“若余娘子和余郎君愿意告訴我們,那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余遠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最終嘆息著道:“都督和夫人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家暫做休息,你們幫了我們這么一個大忙,請讓我們好好招待招待你們。”
時顏看了看恒景,見他沒有異議,便點頭應了。
臨離開前,時顏喚來他們一個兵士,道:“方才迎親隊伍過來前,有一個郎君被砍傷了,他和他的妻子被拖了下去,你速去看看情況,把他們好好安頓起來。”
恒景也補了一句:“叫人找一個大夫去看看罷。”
那兵士立刻應了一聲,轉身便跑走了。
周邊還沒散去的百姓看到這一幕,都不禁面面相覷,眼里是滿滿的震驚和不敢置信。
這恒都督和都督夫人竟然還記著方才被砍傷的男子!
而且,看余院長他們的態度,恒都督和他夫人說沒有占領惠州的心思,似乎是真的!
他們只是有事來惠州,并順便幫了他們!
恒景和時顏不知曉百姓們的心思,剛要跟著余遠行他們離開,一個婦人突然跑了出來,淚流滿面地跪倒在了他們面前,哀聲大哭道:“都督,夫人!民女懇求都督和夫人讓民女見朱仁智那個畜生一面!
民女的女兒……唯一的女兒在五天前被那個畜生看上,連夜被抬進了那畜生的房里!
因為民女的女兒堅決不愿意被那畜生玷污,那畜生一怒之下,竟然……竟然把民女的女兒丟給了他手下的人……民女再見到民女的女兒時,民女的女兒已經是一具沒有呼吸的尸體了!
民女恨啊!好恨!做夢都想把那朱仁智千刀萬剮!求都督和夫人給民女一個替民女的女兒報仇雪恨的機會!”
時顏腳步一頓,看著面前滿溢著仇恨和悲痛的女人,眉頭微微一蹙。
恒景看了看她,在她耳邊低聲道:“阿顏,你想怎么做?惠州,是你堅持要幫的,要怎么處置,也該由你來決定。”
這仿佛在說,這燙手山芋是你自己非要招惹的,這些事,也該你自己去處理。
時顏不禁暗暗瞪了笑得閑適的男人一眼,看向那個婦人,放柔聲音道:“讓你去見朱仁智一面,當然可以,但在選出新的可以主持惠州事務的人前,誰都不能擅自決定朱仁智的下場。”
那婦人頓時大喜,連忙不停朝時顏磕頭,“謝謝夫人!謝謝夫人!這就足夠了!只要民女能當面向他討回民女女兒的公道,民女便心滿意足了!
這樣,民女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怕沒臉見民女可憐的女兒……”
時顏見她把頭磕得哐哐作響的,生怕她磕出什么毛病來,連忙道:“你起罷,這不過是一件小事……”
話音未落,突然又有好幾個人走了出來,跪在那婦人身旁,哐哐哐地朝時顏磕起了頭,各種聲音頓時混雜在了一起!
“夫人,小人可憐的妻也被那畜生糟蹋了,求夫人也讓小人去當面向他討回公道!”
“朱仁智那畜生簡直就是個強盜,小人家里是開古董鋪子的,先前,他大搖大擺地帶人走了進來,直接把小人鋪子里最值錢的幾個古董都拿走了!有一個還是小人家里的傳家寶!求夫人也給小人一個討回公道的機會!”
“夫人,前幾天那些兵士來收賦稅時,小人不過說了一句怎么短短幾天就收了好幾回賦稅,就被那些兵士拖出去當著所有人的面打了一頓!小人的腿就是那時候斷的!求夫人也給小人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夫人……”
眼見著朝她哐哐哐磕頭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雜,時顏頭都要裂開了,突然體會到了,佛也不是那么好當的啊!
天天聽那么多人的愿望,煩都煩死了,難怪那些修道之人動不動就說要修身養性!
她深吸一口氣,突然低喝一聲,“行了,都停下來吧!”
跪在她面前的百姓都嚇了一跳,有些惶恐地看著她。
時顏揉了揉額角,喚了身旁一個兵士過來,道:“在惠州新的主事者出來前,把朱仁智那廝綁了放在大街上,不管惠州的百姓要對他做什么,都不要阻止,除了一件事——別讓他死了。”
律法最后的尊嚴,她還是要維護的。
那兵士立刻應了一聲,“是!”
周圍的百姓愣了一會兒,臉上頓時綻開喜色,不知道誰帶頭喊起了“都督萬歲!夫人萬歲!”,漸漸地,周圍的百姓都在歡呼著他們的名字。
時顏也沒想到,他們這樣糊里糊涂的,就贏得了惠州百姓的擁護。
恒景忍不住低笑一聲,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夫人,這算不算是我沾了你的光?”
時顏暗暗瞪了他一眼,小聲道:“當然!廢話不說了,快走罷!”
說著,拉著他便盡量坦然地在越來越高的聲浪圍繞下往前走。
余遠行和余娘子見狀,不禁掩不住驚訝地對視了一眼,都在雙方眼里看到了滿滿的傾佩和嘆息。
民心其實是很純粹的東西,只要你站在百姓的角度想了,百姓自然便會給予你相應的回應。
他們現在甚至覺得,若惠州就此在恒都督和夫人的掌控下,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幾人好不容易離開了群情激昂的百姓,一路到了余府。
余家是惠州本地的書香世家,余府還是很大的,處處透著經世流傳下來的書香氣息。
守在門口的門房見到他們,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反應過來后忙不迭地往屋里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少夫人!郎君回來了!少夫人!郎君終于回來了!”
那聲音吼得,仿佛一個拋妻棄子的游子終于回來了似的。
余遠行頓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看向時顏和恒景道:“讓都督和夫人見笑了。”
很快,一個溫婉柔美的婦人便抱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娃娃快步走了出來,見到余遠行,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夫君,你回來了……”
這時候,她也見到了時顏他們,連忙抹了抹眼淚,道:“這些是?清兒,你……你怎么也回來了,你不用嫁了?”
余遠行滿懷歉意地看了自己的妻一眼,道:“發生了很多事,我晚點再與你說。這位郎君和夫人是我的貴客,夫人,麻煩你去準備一些茶和茶點過來罷。”
余遠行的妻子雖然看著柔弱,卻十分果斷,立刻點頭道:“好,關管事,麻煩給這兩位貴客帶路。”
說完,深深地看了自己夫君一眼,便帶著孩子下去了。
余遠行這才轉向他們,做了個請的動作,輕吸一口氣道:“那件事,是我阿爹的秘密,我原本打算,這輩子都不會與任何人說。
但,我相信都督和夫人。
都督,夫人,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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