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還是在時顏的一催再催下,恒景才早早地回了房間收拾行李。
男人在這一方面心到底要粗一些,因此即便恒景不讓時顏幫他收拾,時顏在看他收拾了一會兒后,終是忍不住擠了過去,不由分說地接過了他手里的活,
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呢,你也知道天氣越發寒涼了,也不會給自己帶幾件保暖的衣物,以為帶幾件厚的袍服就夠了?保暖的內搭也是要帶幾件的。
這鞋襪也最好多帶幾副,這些天經常會下雨,若是不小心把鞋襪弄濕了,總得有多余的可供替換的。
馬管事前不久才找了潁州幾個技藝高超的繡娘給咱們添了一批入秋的衣物,
你別不舍得帶。
還有我先前閑來無事,
搭配了幾樣出門在外必備的藥物,
有鐵打膏藥、尋常感染風寒時用的藥丸、腸胃不適時用的藥丸等,你這回也一并帶上了。”
被嫌棄地推到了一邊去的恒景看著忙碌個不停的女子,不禁眼眸微深,在時顏幫他疊衣服的時候,終是握住了她的手好笑道:“阿顏,我曉得了,接下來的事情我自己來便可。”
時顏實在不懂他這般堅持的原因,站起來面對著他,一臉嚴肅道:“恒景,你可是嫌棄我疊的衣服沒你好看?”
恒景是軍人出身,軍中規矩嚴明,很多生活習慣早在他做小兵時就養成了,例如他不喜歡旁人近身伺候,例如時顏每天早上起來,若恒景還沒離開,都會自己動手把他們的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
又例如他偶爾見到衣服散亂,
自己隨手就會把它疊起來收好。
時顏在這一塊確實不如他,
別說她本就不是這般注重生活細節的人,先前在外流浪那段時間,她頂多能保持各種生活用品的規整,卻遠不如恒景這般從過軍的,連疊個被子疊個衣服都仿佛遵循著某種規則,一絲不茍。
更別提她入宮后,大小事都有人服侍,倒是很久沒親自做過這種事了。
恒景看到女子眼中的譴責,忍不住有些好笑,握了她的手放在胸前,道:“我怎會嫌棄你,我只是覺得,這些事情不應該由你去做。”
時顏微愣,抬眼看了面前眉目俊朗眸色灼灼的男人一眼,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若論她以前的身份,她確實不應該做這種事,做這種事對她來說,就是屈尊。
即便,
對方是她夫君。
她雖然一直說,她從不把自己當作他的陛下,
但顯然,恒景不是這樣想的。
他到底是土生土長的古人,自小受到的都是忠君愛國的教育,他喜愛她不假,但要讓他完全不把她當作自己的陛下,也是很難。
時顏靜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小聲道:“再怎么說,我也是你的妻子,偶爾,我也想做些妻子要做的事情。”
恒景的黑眸中慢慢染上笑意,嘴角含笑道:“阿顏,你有這樣的心意,我便很滿足了。
但在我心里,你從來不僅僅是我的妻子。
我只怨我自己,沒法為你做得更多。”
有些話,他沒有明說,但他相信,阿顏是明白的。
時顏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輕咳一聲,淡聲道:“既然如此,恒大都督聽令。”
恒景微愣,但很快,他的臉色便恢復如常,后退一步,如過往無數次跪拜她一般,單膝下跪,頭顱微低,沉聲道:“臣在。”
即便,如今她的身份已不再是望京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
即便,如今天底下知道她身份的人寥寥無幾。
但他心底,依然把她視為自己的陛下,那個自己曾經發誓,要一輩子追隨守護的陛下。
時顏看著面前的男人,嗓子突然有些發干,輕吸一口氣,才道:“我命你,這回袞州之行,務必保證自己的安全,最后……”
她的語氣倏然柔和了下去,道:“給我全須全尾地回來,還我一個完整的夫君。”
恒景怔然片刻,微垂的頭顱掩蓋了他忍不住微揚的嘴角,最后鄭重其事地道了句:“臣遵命!”
最后,在時顏的一再堅持下,恒景終是趕在太陽下山前出發了。
時顏站在大門處,看著他們一行人慢慢消失在眼前,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就如遠處那慢慢西落的太陽,覆上了一層陰霾。
她突然明白,先前恒景送她前往西南道時,是什么心情了。
更別提,她當時要去西南道做的事,比恒景如今要去做的事,兇險多了。
明明袞州離潁州其實不遠,快馬加鞭的話,一天就到了,明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雖然逃跑的那幾個南越士兵危險萬分,但恒景在自己的地盤,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她的一顆心依然微微提了起來,心底有些空。
一場普通的離別,倒整得跟生離死別一般,只因為如今在她心里,恒景的分量越來越重了罷。
一旁的喜兒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安慰道:“夫人,你別太擔憂了,如今整個西南道都是都督的地盤,都督不會有事的。”
時顏回過神來,轉頭朝她笑笑,道:“我知曉。”
說完,轉身便回到了府中。
當晚,時顏時隔一個多月,再次一個人躺在了寬廣得似乎能躺三個人的床榻上,竟是翻來覆去了半天都睡不覺。
在不知道第幾次翻身后,時顏暗嘆一口氣,無奈地望了望天。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她和恒景不過同床了一個多月,她骨子里竟已是習慣了他睡在她旁邊、她被他的氣息縈繞著入睡的感覺。
他這乍然一離開,還真有些不習慣。
因為晚上睡得晚,第二天,時顏難得賴了一會兒床。
起來后,她不禁坐著發了一會兒呆,最后覺得,必須給自己找點事干,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她不要老是關注在恒景離開這件事上。
她想了想,對正給她梳妝的喜兒道:“遣人備車,我要到城外一趟。”
先前西南道各大家族送來的那批女子,一直堅持留到了現在的,只剩六個人。
那六個人無一例外,都出身不高,要不就是被那些世家大族從外頭買回來送給恒景的,要不就是在家里本就沒什么地位的庶女。
對于她們來說,時顏當初相當于給了她們另一種生活的選擇,她們確定了時顏說的話都是真的,并不是在給她們畫大餅后,她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想著離開。
自從上回出了嚴十三娘逃跑,最后被發現死在了山崖底下后,時顏便一直想找機會親自過去,找她們聊聊。
她一直覺得,嚴十三娘的死十分蹊蹺,而當初跟她朝夕相對的那六個人,說不定會知曉她當初死亡真相的一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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