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后,他再與陛下見面,就鄭重其事地向陛下提出,讓她以后不要這般作踐自己的身體,有必要的時候,可以把一切推到他們身上,讓他們犧牲。
能為陛下犧牲,
也是他們的榮幸。
他還記得,陛下當時是這樣說的,“劉將軍,我不需要你們為我做無謂的犧牲,你們不止是我的臣子,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業,不是只屬于你們的事業,我要想什么代價都不付出,是不可能的。
再說了,你們每個人都寶貴得很,當初我費盡心思拉攏你們,是因為你們都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人才,任何一個人沒了,對大興和大興百姓都是巨大的損失。
而我跟你們比起來,真是哪哪都拿不出手。若是有一天,我在和韓圻年的斗爭中輸了,沒了這條小命,我也希望不會牽連到你們。
你們的品性才能我很清楚,即便沒有我,即便你們到了別的人手下,你們也會努力造福大興的百姓,這本身就是大興的福分。”
那時候他是怎么說的?他聽了陛下這一番話,仿佛真的看到了她突然隕落的那一天,心里頓時慌亂無比,想也沒想便單膝下跪,
鄭重道:“不管陛下是生是死,臣都會追隨陛下左右!臣這一輩子,
只會有陛下一個主子!”
陛下愣了愣,只是無奈又好笑地看著他,搖了搖頭,輕聲喃喃,“你不明白啊,劉將軍,你不明白……”
他不明白什么?不明白陛下為什么會把他們的性命放在她之上?為什么別的人都認為手下的人為他犧牲是理所當然,只有陛下不這樣覺得,還說,她若有一天真的去了,希望他們能用另一種方式造福大興和大興百姓?
若陛下說他不明白的是這些,他確實不明白!
然而,正是因為陛下跟他說過的那一段話,他縱使對薛尋他們背棄陛下的行為十分痛恨,心里甚至起了把他們殺了給陛下陪葬的戾氣,也一直死死壓著自己心底的陰暗。
也因此,他能容忍眼前這個女人這么久,
便是她奪取了屬于陛下的很多東西,
也沒有立刻把她解決了。
但他能為了陛下隱忍自己心底的戾氣,
不代表,這個女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底線!
因為回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劉津江心底戾氣翻涌,握著匕首的那只手青筋暴起,時顏脖子上的傷口,不禁越發深了。
時顏一直沉默著,她能感覺到劉津江的情緒很不對,否則,她昨晚不會放棄繼續打探他的事。
只是今天,因為乍然有了青婉的下落,她有些焦急了,竟一時沒有把握好這個度。
事到如今,她只能示弱,不繼續激怒他。
雖然劉津江說不管她是生是死,她都可以發揮到她的用處。
但正因為如此,劉津江一直不殺她,定是有他的原因。
不管這個原因是他說的,因為她跟過去的自己有過情分,所以才放她一馬,還是別的,時顏都篤定,只要她示弱,乖乖聽他的話,劉津江會對她下狠手的幾率不高。
若是……若是真的到了命懸一線的時刻,她也只能說出自己的身份。
但在劉津江這近乎扭曲的感情面前,說出自己的身份,顯然是下下策。
許是因為她沒再開口說話,擱在她脖子上的匕首終于沒有再深入她的血肉,四周圍一時安靜得,時顏只能聽到枝葉摩擦的聲音,和背后男人似乎在狠狠壓抑什么的喘氣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緊了緊握著匕首的那只手,終于一言不發地把匕首放了下去。
時顏暗暗松了一口氣,只是一顆心依然高高提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劉津江也沒再說話,只沉默地操縱著馬匹往前走。
突然,時顏動了動,身后的男人立刻再次把匕首舉了起來,冷冷道:“做什么?”
時顏嘲諷地一笑,盡量語氣平和地道:“處理一下傷口,劉將軍縱橫沙場這么多年,定然受過無數傷,不會不知道,一個看著不起眼的傷口,若不及時清理,也會有可能成為一個人的致命傷罷?”
何況,憑感覺來看,她脖子上的傷口又何止小傷口那么簡單?
那流下來的血,都已是染紅了她一半的衣襟。
劉津江一怔,腦中一時竟響起了另一個溫和悅耳、帶著濃濃擔憂的聲音,“劉將軍,我聽聞你先前剿滅一群山匪時受了傷,如今傷口怎樣了?
你可別不在意,一定要找最好的大夫好好看看,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傷口,若不好好處理,也是有可能變成致命傷的。
何況,這里又沒有消炎滅菌的藥物……對了,我剛研制了一種藥粉出來,多少能有一些滅菌效果,本來就想讓人給你們每個人送去一瓶的,你便先把我的那瓶拿去用罷,也省得我還要費心思給你送了。”
劉津江不禁一陣怔然,那個人偶爾說的話,似乎跟這世間任何人都不一樣,新奇得緊,也因此,她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很牢。
這女人,怎會說出跟陛下這般相像的話?便連抑揚頓挫,都似乎跟他記憶中那個人重合上了。
他好不容易從這詭異的感覺中回過神來,見面前的女子一直沒有動作,沉聲道:“怎么還不處理?”
時顏:“……”
不禁暗暗地望了望天。
大哥,你沒說可以,她可不敢動啊。
誰知道她再肆意行事,下一回是不是她的頭和身子就要分家了。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時顏輕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硬邦邦的笑容道:“正要處理。”
幸好她從以前起就養成了隨身帶一些出門必備藥物的習慣,否則這會兒還不知道怎么辦。
這傷口若是發起炎來,在這樣的深林中,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她說完,才低頭,解下綁在腰帶上的一個荷包,從里面拿了一個大拇指大小的胖嘟嘟的小瓷罐出來,拔開瓶塞,把里面的藥粉慢慢摸索著灑在了她脖子上的傷口上。
她這藥粉有一定的消炎殺菌作用,但刺激也是真刺激,時顏疼得齜牙咧嘴的,只是硬是沒有哼出來一聲,就怕又惹惱身后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
劉津江因為心底那奇怪的感覺,別過眼,本來不想再看她,鼻端卻突然嗅到了一種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味道。
他身子一僵,快速低頭看了一眼,當看到面前女子灑在自己脖子上的白色粉末時,眼中突地暴起紅血絲,一把握住她的手,咬牙一字一字道:“這藥,你是從哪里來的!”
這藥理應只有陛下會調配!
當初陛下給他時,曾說過,這藥里有一種特殊的藥材,致使這藥粉放上一年左右會微微泛黃,但那是正常現象,只要藥粉不受潮,不變味,放個十幾二十年還是能用的。
然而,這女子手里那瓶藥粉,分明還是雪白一片!
這說明,這藥粉制成不足一年!
陛下已是不在人世,她這藥粉,又是從哪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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