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的聲音是從不遠處的一個亭子里傳來的。
時顏腳步微頓,她這個位置,旁邊有一棵大樹,剛好遮住了她的身影,亭子里的人又毫無防備,這才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正領著時顏往院子里走的侍婢頓時臉色微變,連忙咳嗽了兩聲,亭子那邊的聲音一下子停了。
時顏瞥了身旁不敢看她的侍婢一眼,無聲地笑笑,邁步走了出去,看向亭子里兩個明顯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輕女孩,淡聲道:“我記得昨天魯國公讓衛五娘這幾天都閉門思過,方才乍然聽到衛五娘的聲音,我還以為聽錯了。”
衛思瑩臉色一白,不自覺地雙手緊握成拳,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心頭的怒火,冷聲道:“我知曉都督夫人不喜歡我,但都督夫人也不必這般陰陽怪氣。
阿爹確實讓我閉門思過,但今天肅毅伯府的三娘子來找我,阿娘不想慢待了客人,才暫時解了我的禁閉。”
只見坐在她身旁的是一個臉頰微圓、長相秀美可愛的小娘子,她看到時顏,一雙鹿眼肆無忌憚地在時顏身上掃過,忽地輕呵一聲道:“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都督夫人。說起來,恒都督在這望京不是有一個府邸嗎?都督夫人怎么住在這里呢?
雖然恒都督背叛了朝廷,但我們大興朝廷向來寬宏大量,應該不會連住的地方都不給夫人的。”
衛思瑩聽到陳三娘說的話,不禁眉頭微皺,“阿南!”
她是很看不慣這都督夫人沒錯,但她能看出來,阿爹很看重她。
她一向敬重她阿爹,便是看在她阿爹的面子上,她也不想和這個都督夫人撕破臉。
那陳三娘似乎有些不滿地看了衛思瑩一眼,道:“瑩兒,我說的有哪句話不對嗎?我就不懂了,那都督夫人都快踩到你頭上來了,你怎么還能那般容忍她?
如今,身為階下囚的人到底是誰?那女人不過是一個卑劣的叛賊罷了!
若站在這里的是韓三娘,早就對那個女人不客氣了!”
衛思瑩聞言,神情頓時微緊,緊咬下唇看著面前的女子。
那陳三娘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臉上頓時閃過一絲尷尬,不自覺放緩了聲音道:“我的意思是,韓三娘因為有一個好爹,以前多囂張啊,便是朝廷上的臣子都要奉承她。
如今你阿爹可比韓太傅都要厲害,你干嘛要受別人的氣呢?
我知曉以前望京很多貴女都做過對瑩兒不好的事情,我那時候害怕韓三娘,便是心疼瑩兒也不敢說什么。
但現在,我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瑩兒被人欺負了!”
以前,衛思瑩是被望京所有貴女排擠欺負的存在,平時交好的,只有自家的姐妹,和一些親戚。
什么閨中密友,基本上是沒有的。
可是,自從他們衛家又開始得勢后,先前很多看不起她、排擠她的貴女又紛紛腆著臉湊了上來。
這肅毅伯府的陳三娘便是其中之一。
衛思瑩知道她們沒有多少真心,但不得不說,這樣的轉變,讓她打從心底里感到愉悅。
她享受著這種被人追捧的感覺,但其實,她內心深處一直害怕著,什么時候她們又會變了一個人一般排擠看不起她。
因此,她總是希望自己呈現在她們面前的,是最優秀最好的一面。
她尤其憎惡別人拿她和韓三娘比較,甚至覺得她不如韓三娘。
韓三娘是造成了她過去所有遭遇的罪魁禍首,那些人憑什么覺得她不如那么一個刻薄自私的女人!
陳三娘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衛思瑩,見她的神情有所松動,連忙道:“瑩兒,你不會怪我吧?”
衛思瑩抿了抿唇,用眼角余光瞥了不遠處一直沒說話的時顏一眼,嗓音微冷道:“怎么會,你方才說的話又沒有錯,我也不過是看在阿爹的面子上,才會那般容忍她罷了。”
衛思瑩的兩個侍婢頓時臉色微變,想說什么,又不敢說,只能滿臉警惕地看看自家娘子,又看看不遠處的都督夫人。
不管怎么說,都督夫人都是阿郎請回來的貴客啊!
若是被阿郎知曉娘子和陳三娘當著都督夫人的面那般侮辱她,肯定會責怪娘子!
可是,她們不過是小小的侍婢,便是心里不安,也不敢當著別人的面下自家娘子的面子。
也只能暗暗祈禱,都督夫人不會生氣了。
若是都督夫人一氣之下,直接和娘子吵了起來,把事情鬧大,這件事就更別想瞞過阿郎了。
時顏看著面前的兩個女子,聞言,只是嘴角微微一揚,若有所思地掃了那個陳三娘一眼,淡聲道:“上一回我便說過了,五娘子的事,屬于國公府的家事,我不便多說。
我最后給五娘子一句忠告罷,真正的朋友,不會在低谷時而去,也不會在盛名時而來。
有時候虛情假意,遠比真刀實槍要傷人。”
時顏話音落下,衛思瑩還沒什么反應,陳三娘便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怒瞪著時顏道:“你在說什么渾話!你的意思是,我對瑩兒的是虛情假意了?你什么都不清楚,你憑什么這么說!”
說著,她急急地轉向臉色有些發白的衛思瑩,道:“瑩兒,你知曉的,我以前不是不想和你玩,只是整個望京城的人都知道,韓家與衛家關系不好,我……我不過是擔心得罪韓三娘,才不敢跟你玩。
可是,即便是那個時候,我也幫過你,不是嗎?兩年前那回賞花宴,我知道韓三娘設了陷阱想羞辱你,便讓你往另一邊走了,避開了韓三娘設的陷阱。
你后來還來跟我說謝謝了不是嗎?但我當時害怕被韓三娘知曉這件事后被報復,你感謝的話還沒說完就走了,但你的心意,我都知曉的。
我對瑩兒的友情,又怎么會是虛情假意呢!”
這一句又一句話,仿佛直直地敲打在衛思瑩的心房上,讓衛思瑩原本有些動搖的眼神,慢慢又恢復了清明。
沒錯,兩年前,陳三娘確實幫過她。
那時候,太皇太后在大相國寺舉辦賞花宴,把望京城里叫得上號的貴女都請去了。
她因為沒有交好的朋友,兩個姐姐又早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夫家,沒法顧及她,便一個人賭氣般地四處亂走,后來迷路了。
她便是在那時候遇到了陳三娘。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岔路口,她向陳三娘問路的時候,陳三娘給她指了左邊的方向,她最后順利回到了賞花宴舉辦的地方。
然而,她無意間卻聽到別的貴女說,韓三娘喚了幾個貴女準備了一個陷阱,如果在那個岔路口,她走了右邊那條路的話,她就會摔進一個泥坑里,被所有人恥笑。
而韓三娘捉弄她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那天和她佩戴了同一款式的簪子,她心里不痛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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